韩姵宁愿自己永远醒不过来,可事与愿违。当她睁开眼睛时,入目的是皇后殷切的目光,她只记得自己昏倒在御花园,混沌之中能听到春儿等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皇后紧紧握着她的手,两个人的手心都浸出了粘湿的汗。皇后见她醒过来,意识渐渐清醒,连忙问道:“姵儿,你怎么样了?”
韩姵面色惨白,显然是已经想起了此前方婕妤的话。她的眼眶忽的湿润起来,泪珠从她的脸颊滑落,“长姐,姵儿对不起你!”
她拼尽全力说出的这句话让皇后愣了片刻,但皇后很快就反应过来。正是因为方婕妤透露了皇帝宠幸其他妃嫔一事,她才成这般模样,而她也清楚,自己夺了亲姐的夫君,害亲姐独守空闺。将心比心,她此刻多的更是羞愧。
“姵儿,别这样,长姐说过,长姐从来没有怪过你。”皇后拭去了她眼角处晶莹的泪水,宽慰地看着她。
皇后的话打断了韩姵心中最后一根弦,她放声大哭起来,“可是姵儿良心难安!”
经过这么一折腾,韩姵面容更加惨淡,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红润哪里还找得到?整整一天,她没有进食,只啜饮几小口水。到了晚间,李元冀仍旧没有来畅音阁,而皇后又不得不依照规矩回景仁宫。夜半之时,唯旧仆相伴左右。
似乎畅音阁的奴才都知道自己主子失宠了,自韩姵病倒之日便懒懒散散,三三两两地坐在后院中赌博嬉戏,抑或躺在屋子里睡大觉。由此一来,整个畅音阁只有春儿、鸢青、小李子三人在忙活,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最糟糕地不至于此,整个宫中都变了风向,内务局、尚宫局通通把好东西源源不断地送到新宠宸婕妤或者明妃处,而御膳房和御药局把最珍贵的补品都进献给了身怀六甲的苏贵妃。天气渐渐寒凉,畅音阁内亦愈发冷清,且不说御寒之物,连一日三膳都是些清汤寡水。
眨眼间,一个月就过去了。这一个月里,皇后经常来畅音阁探望韩姵,每次都会训导懒散的宫人,亦派人到各局各司发话,但实际效用不大,畅音阁内还是老样子。
这一天,整日天色阴沉,压地所有人都喘不上气来。将近酉时,按照往例,小李子去御膳房传膳,而鸢青见韩姵脸色愈发不好,不得不同时去了御药局请太医。只有春儿,陪在韩姵床边。
风袭窗棂,暴雨将至。
“春儿”,韩姵睁开双眼,里面布满了血丝。
“主子,奴婢在呢。”春儿心中痛苦万分,却不敢在面上表现半分。
“我想喝杯热茶。”她微弱的声音明显沙哑。
“奴婢这就去给您倒,您千万别动。”她快步走到桌边,手刚碰到茶壶,便瑟缩了回来,里面的水已经凉透了。她焦虑地看着病榻上的韩姵,又张首望着窗外,鸢青和小李子还没有回来。
“主子,您千万别动,我去去就回。”
她快步跑到后院,狠狠敲着其他宫人住所的房门。里面传来了不耐烦的喊声,“谁啊?”
“咣当”一声,门打开了,春儿连忙对来人说:“惠萍,你快去烧一壶热水,主子想喝杯热茶。”
那个叫惠萍的宫女揉了揉眼睛,“哟,这不是春儿姐姐吗?哎呀,我这儿不行,还没醒透彻了,怕水中掉进头发丝儿,惹主子不痛快。您找找其他人吧。”说罢,又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春儿又恼又急,只好又跑了两间,却同样被拒绝。她不敢再在外边逗留,立刻回了韩姵的卧房。当看到韩姵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时,她松了一口气。
“主子,您别害怕,我去后厨烧上壶水,马上就回来。”
“你去吧,不用回来…我现在…不难受。”她说出这句话仿佛拼尽了全力,讲完又闭上了双眼。
春儿也不敢犹豫,她害怕自己忍不住在主子面前哭出声来。
听到春儿的脚步声渐渐消失,韩姵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她听到了窗外凌厉的风声,她也记得李献佑下江南的前一晚就是这样的天气。她没有再哭,抓着床帏慢慢坐了起来,她看到自己的面容又映在了铜镜之中,她已经瘦脱了人形了。
她从柜厢中抽出了刺眼的白布,走到卧房中央的房梁下,用软乏的胳膊将白布挂了上去——她想要自尽!
……
春儿还在后厨烧着水,不停地喊着“快一点,快一点”,但水还没有烧开,她便听到了小李子的惨呼。
“快来人啊,救救主子,快来人啊!”小太监也吓得连连颤抖。
春儿看着站在桌子上想要把韩姵抱下来的小李子,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她没想到韩姵会想不开。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喊人啊!”
满院的奴才这才着急起来,请太医的,去喊皇帝的,因为他们都知道,如果韩姵死了,他们的下场会很惨。但当畅音阁的奴才到了钟萃宫时,却被生生拦下了,理由竟是皇帝与婕妤已入寝,不便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