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刚从国外回来,在B大读研究生,后来偶尔想起不免觉得好笑,国内的大学生上学时大多是一门心思的要出国,像他这样,明明读的是海外名校,毕了业却回国读研的,还真是凤毛麟角。
而她只不过是个念高二的小丫头。
室友莫莫过生日,硬要拉着她晚上溜出去吃饭庆祝,她不敢却又实在拗不过,晚上下了大自习两个女孩子在花坛里躲了半天,等到确定巡查的老师走了,才敢小贼似是弯着腰偷偷溜到操场的围墙下。学校的墙多高啊,她玩了命才借着旁边车棚支架爬了上去,一上去就傻眼了,墙外就是一条绿化带,下面光秃秃的草坪里别说有个什么石台,连朵小野花都没有。
莫莫的表哥站在草坪里,接住了一跃而下的小表妹,那么大的冲击力,两个人蹬蹬后退了好几步,还是摔在一起。相思坐在墙上,进退不得,死的心都有。
相思正犹豫着,莫莫表哥从草坪上站起来转头喊了一声:“子墨!过来搭把手!”
周子墨和另外一个同学正站在路灯下抽烟,闻声随手掐了手里的烟,朝他们走过去。
“下来,摔不着你。”
他站在墙外,微微仰起头,冲相思张开双臂,漫不经心的口吻让她心里愈发没底,周子墨个子很高,但是瘦,又不是相识的人,她实在不好意思往他身上撞。
况且,她长这么大,从没有和异性相拥过。
周子墨见墙上的女孩子呆呆的望着自己愣着不动,傻了吧唧的样子倒是好笑,不由笑笑催促:“你往下跳就行了,我摔不着你。”
相思咬咬牙,一闭眼,跳了下去。
没有预想中的四仰八叉,没有狗啃泥,甚至闻不到一丝泥土的味道,只能听到扑通扑通的声音,仔细分辨,原来是自己心跳,那样急促,那样热烈。
仿佛是坠入了一片晚霞中的云层,周身温暖,她的脚其实根本没有落到地上,他就那样直接抱住了她,抱住从天而降的她,紧紧拥在怀里。
他那么高那么瘦,力气却那么大。
淡淡的烟草的清香掺杂着陌生男性的味道瞬间包围了她,她只觉得晕眩,周子墨呼了口气,看看怀里的小丫头,自顾嘀咕了一句:“看着挺瘦,还真沉。”
相思听见声音方想起今夕何夕身在何处,顿时觉得窘极了,忙不迭的从他怀里挣开,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张这辈子再也忘不掉的脸。
浓黑的剑眉下,一双风流无限的桃花眼,墨般的眸色却浓的如一泓深潭望不到底,硬挺的鼻子,薄薄的唇。
直到很久以后,久到若干年都过去了,相思一直在心里默默坚持,周子墨长了一张让她甘愿沦陷的脸。
那天晚上他们带两个小姑娘去吃自助烤肉,然后又去唱歌,KTV包厢里凤箫声动,玉壶光转,吊顶的霓虹瑰丽变幻,投下暧昧不明的光圈,三个男生喝酒,两个女孩子喝鲜榨的果汁。
周子墨就坐在相思旁边,手里拿着一只高脚酒杯,因为离得近,相思发现他的手特别好看。
明明是手指修长秀气,却不像女子一般娇柔,骨节分明却不突兀,酒杯被他漫不经心的拿在指间,相思一时有些出神。
“喝一杯?”
周子墨不经意一瞥,看见她望着他手里的酒杯发呆,笑笑把酒杯递到她面前。
相思这才回了神,一时间不免脸颊发烫,觉得窘极了,连忙摆摆手说:“我不会。”
周子墨只觉得这小姑娘挺有意思。
再后来,很久很久以后,相思曾经问周子墨:“你说说,你当初是看上我哪点了?”
周子墨笑笑,抬眼打量她,答道:“嗯,我也常常这么问自己。”
她当然听的出他话里的意思,立刻炸毛,扑上去就要掐死他。
“好了,”周子墨笑着把她圈在怀里:“说说你。”
她瞪他一眼,说:“我也经常这么问自己,我到底是喜欢你什么了,大叔!”
周子墨一怔,搂着她哈哈大笑。
她从没告诉过他,她最开始,是迷恋上了他的手。
一直以来,回忆之于她而言都是最奢侈的东西,她把有关于他的记忆妥帖的封存,放在心底那个最密不透风的暗室里,不敢触碰,不敢窥视,甚至不敢对外人说起,生怕一不小心就打翻了那装满过往的木匣,她怕过去如潮水般汹涌袭来,而她,自甘在渐次灭顶的回忆中溺死。
周子墨……周子墨……这三个字犹如诱人的蛊,她知道这蛊解不开,救不了,她只能慢慢被折磨,最后失了心智,失了自我。
她不敢想他,想一遍,痛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