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远促狭地眯起双眼,抢着说:“这么好的姑娘,做妹子就不错,为奴为婢我可就不敢当了。”言下之意就是推给了杨修。
彩云脸上的红晕像晕开的晚霞燃烧得格外娇艳。终身服侍是什么意思,就是嫁给他了吗?看彩云娇羞的模样,大概是钟情于杨修了吧,杨修应该不至于就要了她吧?至少要考虑个三年五载吧?我的心里打起了小鼓,突然有些害怕杨修点头同意。
杨修有些不知所措,他看了看我,“这……”
还好还好,没有答应。我忙打圆场:“彩云你如此美丽脱俗,公子怎么忍心让你为奴为婢呢,如果你不嫌弃,就当是二位公子的好妹子,跟我们一同上路吧,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亲人,大家相亲相爱就好。”
“彩云如何担当得起……”她还欲推托,我赶忙执起她的手道:“走,我带你去房间。”
彩云挣脱了我的手,眼神中有些惊吓,我茫然不解。一边的竹儿笑道:“彩云姐姐,你别怕,她也是个女儿身呢。”
为了表示对彩云的尊重,公子们另开一间房给彩云,但是彩云卑谦地坚决不受,于是,当然是与我们三个丫头挤一间房了,好在房间够大,两张床也都能容下两个女人睡。我和彩云同睡了一张床。
彩云是羞怯的,也许是很少体会过真情,所以当她看到我和竹儿月芽儿姐妹般的说说笑笑时,露出了羡慕的眼光,但是她不敢靠近。我看出她的心思,所以尽量的与她接近,常常让她参与到我们的谈话中,为此,后面的几天甚至放弃了骑马的乐趣,一直在马车里。当终于到达目的地时,彩云至少可以自然地与我们相处了,不过,她也许是天生的羞怯,又或是把自己的内心保护的很好,始终无法在我们面前完全展现出她内心真正的喜怒哀乐。不过,有一点,没有逃过大家的眼睛,那就是她对杨修的爱慕之情。她的含情脉脉的眼光总是追随着杨修的身影,每当杨修给予他更多的关注时,她的笑容总是那么灿烂。我不知道杨修知不知道彩云的感情,可是其他人莫不在偷偷的笑。在他们眼里,甚至在我的眼里,他们两个都是登对的吧,可是我内心深处不愿意承认这个想法,我想我是喜欢上杨修了。
番郡是北国界上的边陲小城,番郡的北面是连绵的山岭,山岭之间只有一条峡谷可以到达另一边,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以一向是个军事要塞。出了峡谷穿过山岭便是开阔的一望无垠的大草原,在大草原上向北奔驰几十里地便能看到零零散散的蒙古包了,草原是游牧民族的故乡。唐开国以来就特别重视番郡的军事地理位置,历年在此驻扎军队,从番郡的北城门出去,便有岗哨一直延伸到峡谷。
我们到达番郡时,小城的繁荣让我们出乎意料。因为地处交界,民族混杂,各种商贩来往于各国之间,物品自然丰庶。此地民风开化,人们对我们这一对身着华服的人倒也见怪不怪。问明道路,很轻易地就找到了县衙。
县衙的师爷和管军队的副将出来迎接新上司,彼此交接了公文和印章。师爷问李修远:“您是另外置购住宅,还是住在知县府里?”朝廷给每个当官的都配有住处,算是公房吧。不过,大多数当官的上任后,都会在别处另购住宅,因为公房的房产不属于自己所有。
李修远问:“前任知县住在哪里?”
师爷恭敬地回答:“宇文知县一向廉洁,两袖清风,一直便住在知县府中。”
李修远挥挥手道:“那就住在知县府吧。”
“宇文知县的夫人和小姐还在知县府中住着,”师爷犹豫地说:“您看是不是要让她们搬出去?”
“府宅那么大,就没有她们住的地方?让她们住着吧!”
朝廷给知县的待遇不错,知县府离衙门不远,有园有院有林有湖,虽及不上王府,但也东院西院的够二三十个人住了。杨修可以有他自己的府院,朝廷特派的将军怎么也可以享受公款置房的待遇了,不过一则怕浪费金钱,二则与李修远交好,大家住在一起反而热闹。于是知县府同时也成了将军府。
李修远带着竹儿和小军住一个院,杨修带着我,彩云和月芽儿住一个院子。原来的仆人们都遣散了,买了一个丫鬟给彩云,买了几个厨子和厨娘以及几个供差遣的小厮,请了一个管家。我兴高采烈地给各自住的院子起名字,我们住的院子有竹有小池塘,所以就叫竹溪院吧,二公子的院子有菊,就叫菊香院吧。我为自己敏捷地才思蹦蹦跳,彩云则微笑着指挥着小厮把整个府第打扫得干干净净,归置得整整齐齐。
“宇文知县的遗孀都住哪去了,怎么没有见到?”一切都弄好后,杨修问跟随而来的师爷。
师爷答:“宇文夫人坚持搬到竹林后面的几间小屋子去了。”
“哦,”杨修思考“也好,住那儿不被人打扰。”他吩咐管家去看看宇文夫人缺什么,务必让她们生活无忧。
第二天,两位公子就各自公干去了,男人总要事业为重吧,留下几个丫鬟在家打发时光。现在,我与彩云无形中身份已经有了差异,我始终是个丫鬟,而彩云就不一样了,她虽然一开始出生青楼,但是自从被公子们救了以后当为妹子看待,那她就是我的小姐了。更何况,彩云温柔少语沉静细心,举手投足无不体现出闺秀风范,她是有资格做一个小姐的。只是,她总无法摆脱往日的阴影,时时会想起自己以前的身份,从而表现得卑谦。我始终无法接近她的心,她把自己保护得很好,也许只有杨修才能让她彻底地放弃心中的防备吧。
不用服侍公子,整日里只是和竹儿月芽儿聊天,以打发时间。彩云似乎总有自己的事干,不是抚琴就是刺绣,少参与我们的八褂聊天中。
“彩云姑娘过于忧伤了。”月芽儿说。
“还有些高傲,她从来与我们就没什么话说。”竹儿翻了翻眼说。
“是啊,大概我们懂得太少,说不到一起吧,”月芽儿应和“不过杨将军就不一样了,杨将军在,彩云姑娘的话才多一些。”
我的心刺痛了一下,忽然有些烦躁,想出去走走。
“玉儿姐,你去哪?”月芽儿着急的问。
我头也不回的挥挥手道:“闷死了,随便走走去。”
知县府其实不小,住进来才两三天,有好多地方都没有去过。我在府中漫无目的的走着,北方的秋风到底不同,有些冷冽,虽然天气晴朗太阳很好,却还是让人感觉到冬天的临近。府中很静,我回想着这几个月的生活,不知不觉地走进了一片竹林。竹子长得不错,很高,交错的竹叶挡住了些许阳光。大概是府中的寂静和竹林中的昏暗让我感到害怕吧,我急急地往前走,想穿出林去。
林中有一片空地,大概是有人故意砍去竹子做成的,空地中央有几张石桌和石凳,此刻,一个女子正坐在一张石桌前,她低着头,看不清容貌,双手托腮,正在看摊在桌子上的一本书。她那么专注,以致于我来了,她也没有发觉。我打量她,只见她穿着绸质的浅蓝色束腰长裙,上套一件对襟长袖的淡黄色碎花小褂,小褂的带子在胸口扎了个好看的蝴蝶结。看发式还是未嫁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