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彭阳闲塞,是个死胡同,老百姓世代吃尽了交通不便的苦头,可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有这个想法的,我们上银川拉一趟磷肥,鞍价都比马价大呀。
困惑之际,宝中铁路开通,银平公路改造成功,将徐安万的梦想驰入了灿烂的现实之路。
真正的企业家,他想人民大众之所想,更关心的是精神而不是金钱,并为这种天职和价值而存在。因而,他所迈出的每一个步伐都是精神境界的张扬,都与时代的大节拍如此和谐。
“说干就干,我们其实已经等得太久太久!”
这是徐安万的肺腑之言。
乍一听,觉得不大新鲜,细琢磨,其内涵却远远超出了语言本身的含义,它显示了一个人的内在精神能量和情感指向,是极具感召力的。
“彭阳磷肥厂”
——徐安万此语一出,就有了这个名字。
厂子从论证考察、市场调研、决策立项,上报审批到筹集资金、工程建设、正式投产,前后不到一年时间,速度之快,是惊人的。
1994年金秋时节,在距离宝中铁路彭阳火车站1公里的五里山东麓,朝阳磷肥厂突兀崛起。它向世人表明:固原地区从此结束了施用化肥长期依靠处调的历史。它还表明:在目前国家经济发展及投资重心由东部沿海地区向西部转移的大背景下,在国营企业还没有放下包袱之前,发展民营企业,路子是对的,尤其在贫困、闭塞不适宜大企业生存的地区,民营企业是最有前途最有活力的经济增长点。
方向明确、路子对头,就不惜一切代价。
建厂之初,有人说闲话:“徐安万胃口太大……爬得越高,摔得越重。”
也有人好言相劝:“越有资产,就越得稳妥发展,风险投资带来后患,前车之鉴太多了……”
徐安万对此一笑。他说:“搞企业,哪有不担风险的,只要你认准。”
是啊,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徐安万想的是大局,他认为,大局在胸,斤斤计较几个棋子的得失,那是没出息。
事实胜于雄辩。磷肥厂的荣衰只能让事实说话。
既然把啥都看开了,就轻装上阵。厂房及基础设施投资200多万元,机器设备他选购的是国内最先进的。投产后,他狠抓产品质量,从原料购进、投料、喷肥、倒肥、各项指标检验、包装、严格按照质量要求。管理上实行按劳计酬,奖罚分明的岗位责任制。由于管理严,产品质量经自治区标准计量局鉴定,达到国家四级A标准。第一批产品投放市场以后,他们就以可靠的质量,充足的数量,低廉的价格和优质的服务赢得了客户的信任,销售范围从本县延及甘肃庆阳、平凉、定西等地区及固原地区其它各县。一时间,磷肥厂出现了产品供不应求的局面,曾出现过87辆卡车夜宿厂门口的公路,排队等购磷肥的动人场面。
一道道难关突破了,产品就这样源源不断地从厂子里往外拉。许多同行厂家都在眉头紧皱,彭阳磷肥厂的职工却在加班加点地干。
徐安万为此感到欣慰,他觉得从他厂子里拉出去的磷肥,包含了他梦寐以求所倾注给故土的一片深情,对父老乡亲们一份还算实惠的馈赠!
但很快地,徐安万的眉头又紧锁上了。
望着一辆辆拉肥的卡车在厂子里出出进进,他意识到:形势大好的时候往往潜伏着某种危机,越是在顺利的时候越是要保持头脑清醒。徐安万密切注意着市场的变化。
果然,从1994年下半年起,硫酸价格猛涨,而磷肥厂所需的硫酸原料全靠外购。羽翼未丰的磷肥厂又面临着生产线开工不足的被动局面,而产品供不应求这个表面的“热现象”也正好预示了厂子所面临的危机。
眼看着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日趋受损,心急如焚的徐安万又度过了一个个不眠之夜。
再次考察市场,审时度势。
徐安万决心已定,再打一场攻坚战——建立配套硫酸生产线。
犹如平静的水面投进一颗石子,顿时激起不小的波澜。
人们为此议论纷纷:“上硫酸线,投资至少得1000万元以上,这么大的投资不是闹着玩的!”
徐安万为此将建厂的可行性结论又细细地推敲了一遍:原料矿石价格低,进货方便,问题不大,并且出品率高,贮藏量也大。再有一笔帐:对计划年产2.5万吨的硫酸厂来说,如果每吨按市场最低价700元计算,年产值可达1750万元。产出磷肥因此可由原来的万吨增加到7万吨。外地进料,仅这一项就需20多辆卡车专门跑运输,从而调动本县运输业的营运,还可以帮助解决一百多就业人员。资金问题可通过自筹、贷款、股份三条渠道解决……
划算结果,徐安万不仅没能说服自己,反而决心已定:上!就是倾家荡产也要上!
对此,从上到下,有关领导也十分重视,他们认为徐安万办企业,方向对,有魄力,应大力支持。
与磷肥厂建厂相隔1年后的1995年,徐安万带领工人以惊人的速度,完成了硫酸厂的整个建筑、设备安装工程。
1996年3月,伴着春天的脚步,硫酸生产线一次性试车成功,为固原地区化学工业再树一块里程碑。
徐安万创建的这家固原地区投资规模最大的民营企业,两厂并蒂,得天独厚。尤其是硫酸生产线,它是宁夏目前唯一具有全封闭式酸洗流程、生产规模最大的生产线。两个车间总投资1300万元,年产值可达3500万元以上。
从国家工商行政管理局、中国企业评价协会1995年底公布的数据看,这家企业完全有条件进入全国500家最大民营企业的行列。
回过头,再听听徐安万于建厂初说的“我们其实已经等得太久太久”那句话,觉得特别有份量。
四、乡里情结
都说搞企业的抠。事实上,现代化的企业管理还是离不开精打细算。
徐安万自然懂得这个理。“千里之堤,溃于一蚁之穴。”在厂里,抓挖潜降耗,他抠得连一点废料、几枚螺钉都不肯随便放过。
1995年硫酸厂搞土建工程,为了节约资金,徐安万亲自上阵。酷暑流火,他一顶草帽,一身破兮兮的工作服,整日呆在工地上,既是指挥员、总工程师,又是施工员。三个月下来,肉掉了好几斤,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可就此为厂里节省资金150多万元。
10多年来,他没有添置过一件高档衣服,也从来没有过过一次奢侈生活。磷肥厂投产以来,他总是泡在工人们中间,和他们同吃同住。错过了食堂吃饭的时间,他便一杯开水,一个凉馒头,一顿饭就算将就过去了。厂里聘来的工程师动情地说:“我去了许多地方,见老板和工人一起上大灶的,徐厂长还是头一个。”
接待来宾,徐安万从不动用集体经费。他说:“我有权花钱,但我不能那样做,如果我多花一分钱,那厂里的这些下苦人就得少拿一分。”
一个人精神境界的高低,往往从一些不起眼的小事中体现出来,鸡毛蒜皮里有时却蕴含着大境界。
在徐安万的身上,诸如给鞋子破了的工人悄悄买来鞋子,亲自送病了的工人看医生买药那是常事。
有一次,一个工人因为没有按安全施工要求作业,意外地从十几米高的塔台掉下摔断了腿。他不顾一切地连夜摸黑亲自驾车把人送到医院。可他还是不放心,听说外地有个医术高明的骨科大夫,翌日,他又带着几天没能休息的过度疲惫,冒着下雨路滑的危险,驾车去探问,亲人们都为他提心吊胆,直到他连夜赶回,才松了口气。
按理,事故是由于违反规程造成的,但他考虑到这个工人家境贫寒,不但出了一万多元的医疗费,每隔一段,还要送去几百元钱让调节营养。
无疑,这些小事所体现出的本质意义不仅仅是徐安万做了什么,而是他人心的高洁。
在一个以发展经济为主的时代,在有些人追求金钱至上,为赚钱而道德崩溃、人格沦丧的今天,人的健康的灵魂显得弥足珍贵。有的企业尤其私营企业的老板,无视法制,对工人非礼,靠不正当手段赚钱,靠闯红灯去发展。徐安万虽然也赚钱,却服务于社会,报答于社会的做法,不是与上述那类人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吗,不是更应该对徐安万他们这些主动抵制物欲,始终清醒地把握生命航向的人大加褒扬吗?
一个人一旦把自己纳入时代正确的主航道,那么他所向往所做的一切都将和大众情愿息息相通。
徐安万常说这么一句话:“一个人富了不算富,我们应该想办法让更多的人富起来。”
自幼受尽贫穷折磨的徐安万,自从走出山口的那一刻起,他就发誓要寻找一条让乡亲们共同富裕起来的路子,这是他艰苦创业的初衷。因而,我们才能看到刚跳出农门却又踏上归途的他,才有机会目睹他带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浓浓的乡土情的翩翩身姿。
正当而立之年,徐安万手头的钱宽展了些,他就拿出4000元为老家徐俭队拉上了照明电,结束了世代点煤油灯的历史。
近几年,为了帮助周围的贫困户,他花去了两万多块钱,并为乡亲们担保贷款4万元。他的家乡上王村在他的资助和带动下,全村200多户人家,如今年收入上万元的就有50多户,5万元的10多户,其他户平均收入都在5000元以上,全村现有手扶拖拉机40多辆,汽车5辆。在他公司干活的300多工人,如今家里都告别了贫困。
采访他时,伴着车间隆隆的机器声,他扳着手指给我算过一笔帐。他说他的一公司两厂可消化劳动力550人,年总收入165万多元;磷肥厂按年产量2.5万吨和每吨售价380元计算,可实现销售收入950万元,与外调磷肥最低价每吨440元相比,每年可降低农业成本150万元;硫酸厂按年产量2万吨和出厂价每吨450元计算,可实现年销售收入900万元,与市场最低进价每吨757元相比,可节约250万元,后两项的总和就相当于全县的年财政收入……
数字是枯燥的,可这一组数字里所包涵的真情却是湿漉漉、沉甸甸的!
在建筑公司,有人说徐安万老实。彭阳一中的教职工还清楚地记得,在该校教学楼正式交付使用的1993年8月1日,校领导显得很难为情,因为学校还欠公司50万元基建款。可徐安万二话没说,爽快地把钥匙给了学校。
无独有偶,公司曾在彭阳二中的基建上贴过15万元的贷款利息。他说:“教育上没钱,扣着钥匙成个啥!”
1995年一次厂务会,大家纷纷提议把磷肥价格由每袋21元提到25元;硫酸市场的情况也明摆着,外地厂家都提了。可徐安万思考良久后劝大家:“今年大旱,农民维持生活都很困难,咱们咋能火上浇油呢!宁可亏了厂子,也不能加重农民负担,咱办的可是支农项目啊!”……
采访结束,徐安万驾着他的破吉普车送我回县城。
我问:“凭你走过的路子,徐厂长你说,搞企业应该怎么做?”
他望着前方一字一顿地说:“意识超前……抓住机遇……脚踏实地……保持本份……”
我压指头数,是16个字。
完了他又说:
“咳,质量守不住,说啥都是空的!”
(该文为1997年3月参加由宁夏区计委、宁夏作协组织的“全区民营企业家采风”活动而采写,入选由董家林主编的《宁夏民营企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