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夜,银色月光如瀑般倾泻,她这才发现已是深夜,她借着月光看清了自己身上的侍从男装,那袖子长的几乎可以登台唱戏,身上也是空荡荡的跟本撑不起来,还好这一路上没遇到多少人,否则她早就被再次抓回牢房了。她苦笑一下,顺着走廊一直走了下去,院内海棠和桂花都因秋风飘落一地的花瓣,镂空雕花的亭台水榭,翎毛花卉的各式图样,虽是一个使臣府邸却赶上了皇家园林。
她从正殿的侧门绕了进去,点昏了一个侍女,总算换下了那身奇怪的装备,她躲在殿内的柱子后,隐约听见了李简的声音。
“难道大人抓杨出云就是为了让我送还幽云十六州?莫非大人您已和金国联手来对抗我契丹了吧!”李简的声音说不出的邪佞好听,却带着几丝怒火。
杨出云抱紧柱子,咬了咬嘴唇愣愣的盯着他,澄如秋水的眼眸不由湿润起来。没想到他真的会来,她只是一个侍婢而已,他竟会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来救她,他并未把自己当成敌人,可自己却偷走了他的策略战图,等于置他于死地!杨出云啊杨出云,你真是恩将仇报,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话说杨出云姑娘虽有时性情倔强难缠,但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童贯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绕开话题。
李简唇中逸出嘲讽的轻笑,清亮双眸溢满戏谑,“她!你若想要,我再搭十万两黄金送你,只是别让我再看到她了!”
听完他的话,杨出云硬是从柱子上抠下一块漆来,两道愤怒的目光直射向他,愧疚的感觉瞬间飞灰湮灭。好你个李简,想我堂堂西夏公主只值你十万两黄金!
“小王爷您只要送还幽云十六州,我大宋立刻与金国取消联盟,同贵国一起反金助辽。”童贯眯起双眼打量着他。
他大笑起来,“真想不到大宋竟出了你这么个奸臣,轻易违反契约,见利忘义,一会儿联合金人灭我契丹,一会儿又要取消盟约助我灭金,我契丹最恨的就是你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想我大辽与大宋和平相处百年,生育蕃息,牛羊被野,戴白之人,不识干戈。如今我辽国临危,你们却要趁虚而入,这和盗贼有什么区别?”
童贯面色铁青,招手下令,数名侍卫从殿外蹿出,所有钢刀全部架在李简的脖颈处。他扫了一眼那些侍卫手中的刀刃,魅惑一笑,气势凛然,“童贯大人可是在要挟本王吗?”
“小王爷,如若您不归还幽云十六州,小人手下的刀枪可是不长眼睛的。”童贯冷冷的说。
杨出云听到童贯与金军联盟,那么他和自己便是同路人。她虽讨厌李简,但也不希望他受到伤害,她也不知道到底该帮谁。只好从地上捡起两块石子,捏在手心见机行事吧。
这时,一个侍卫慌慌张张跑进殿内,跪在童贯脚下,“禀大人,不知从哪里冒出那么多辽军,看样子少不了五千人,将咱们童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童贯一惊,“他们是什么时候攻上来的?”
“属下不知,待辽军已经围住府外,才有侍卫发现。辽军已派出弓弩手放箭,弟兄伤亡惨重!”
“快!快去请金军援兵!”童贯大喊道。
李简见那些侍卫都乱作一团,转身劈手夺过刀刃,与那些侍卫在殿内打斗起来,童贯本就慌乱害怕,见此情景更是颤抖起来,只见两枚石子飞过,几名侍卫的穴道全部被人点住,李简得此机会,‘唰’的一刀横在了童贯颈上。
他向那柱子望去,杨出云快速缩回脑袋,紧靠在柱子上。就在刚才,她竟想都没想直把手中石子射向那些侍卫,难道那石子姓耶律?一定要自己帮他!
东方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手旁的蜡烛不知不觉中燃到尽头,摇曳片刻后终于熄灭。李恪揉了揉太阳穴,把图纸收了起来,刚想回床上眯一会儿便有人进入帐内。
那人在李恪的耳边说了两句,原本疲倦的双眼瞬间有了光彩,他小声说,“什么?童贯抓住了杨出云!他抓杨出云做什么?”
“童贯大人好像是想利用杨出云公主引李简到他府中,逼他送还幽云十六州。刚才童贯大人请求咱们援兵对抗辽军,皇上已经下旨拨出三千精兵支援童府。”
李恪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勃然大怒,“胡来!谁让他这么做的,他现在还敢独自行动了!他将杨出云怎么样了?”
那人是太子殿下的亲信幕僚,从他伺候这位主子起便从未见他如此愤怒过,太子一向都是从容淡然,这回让他深深记住那位叫杨出云的女子。
他匆匆穿好铠甲,撩开帐子走了出去,那人连忙跟在他身后,“太子殿下这是要去哪啊?”
“自然是去童府,让那个宦官把杨出云放出来。”他一边翻身上马一边说。
那人有些迟疑,“可太子殿下,这是个难逢的好机会,若能联宋一举灭了李简的部队,他辽国也就完了,现在只是委屈一下杨出云公主,童贯大人不敢对她怎样的。”
“费什么话,你是主子我是主子?”他策马扬鞭,顺手也给了他的马一鞭子,马纵身一跃快速跑向童府。
“今日我便为父皇做主。与大宋取消合约,即日宣战!”李简冷言道。
童贯见那刀刃紧贴着自己脖颈,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害怕的盯着李简。
要不是他早有准备,让李治带五千精兵埋伏童府周围,他今日恐怕真的不能活着里离开这开鸿门宴。
一个侍卫颤颤巍巍跪在地上,也不知是给李简下跪还是在给童贯下跪,“禀……禀大人,金军率三千精兵前来支援。”
童贯的脸上终于露出喜色,李简冷哼一声,收回到扔在地上,“童大人,本王这便去领军抗敌,来日战场上相见,望能亲手取您首级。”
说完丰神俊逸的走出正殿。
杨出云也从柱子后冒出,趁他不注意,跑出了殿内,本想追随李简,但找到他又怕解释不清只好在童府中闲逛起来,顺便编一个他能相信的谎言。
童贯刚松下一口气坐到椅上休息,便看见李恪冲入殿内,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拽起,“杨出云在哪里?”
“小人,小人将她锁在了水牢之中。”童贯不能置信的看着他,他与这位太子社交多次,他每次都是安然淡定的表情,而此时他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他感到自己失态,松开了童贯的衣领,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喝了一口茶后平静的说:“放了杨出云,她只是个女子,我们不能让她缴入战争中。”
童贯见他表明来意,尖声笑笑,“原来太子殿下也是多情之人,想这杨出云公主倒也真是美艳无双啊!”
他微含了一点笑意,“难道童贯大人竟不知道杨出云是我的未婚妻吗?”
“难道太子殿下不知道这婚约本就是假吗?”童贯反问他。
殿外传来两军的厮杀声,和兵器相碰刺耳的尖锐声,李恪看了看殿外,仍是淡淡的说:“可我没把这婚约当成假的,总有一****会让她做我的太子妃。”
“太子殿下,如今您若和小人联手定能将那李简铲除,小人保证抓到他之后立刻放掉杨出云公主。”童贯时不时的向殿外望去,隐约瞧见宋兵不断倒下,着急起来。
李恪表情冷了下来,“靠一个女子赢得这场战争,传出去百姓会怎么说?我女真族得威严何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如果一旦战败,你就会拿杨出云来作威胁,到时难免会伤到她。我要你立刻放了她!”
童贯知道再说下去也是无用,他一声令下便可收兵,到时候他的府邸就会被辽军移成平地,他咬了咬牙,“来人,到水牢去把杨出云公主请出来!”
“什么叫不见了?”李恪吼出来。
那侍卫一颤,“小人到达水牢时发现牢内侍卫皆以被人点住穴道,而牢内的杨出云公主也不知去向了。”
李恪飞一般冲出殿内,他知道杨出云一定还在府内,是他太着急,忘记了以杨出云的本领一间普通的水牢根本关不住她的,现在府外正乱战,她是不可能出去的。而此时童贯也一定再找她,他还想用杨出云来做要挟,自己必须赶在他们的人之前找到她。
海棠花融合桂花的幽香不断沁入鼻内,萧瑟的秋风吹散清晨薄雾,一汪清泉收理凋谢的花瓣,杨出云蹲在清澈见底的水塘边,梳理自己凌乱的头发,俯身望向水中自己的影子。不由的伸手去摸水中人的脸颊,这还是一张年轻美丽的脸,可心却老了。原来整日提防算计,老的不是容颜却是心,到什么时候她才能不这么累呢?
细碎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五个侍卫拔刀指向她,她微微苦笑,还是没逃掉。她回过身,抽出匕首向他们刺去,那五个侍卫围攻她,杨出云接着她飘逸灵动来躲避那些刀,可她只顾前方的刀剑,根本无法顾及后方,眼看那刀就要刺入自己后背,余光中白影一闪,她跌进一个有力的臂弯里,随着那人转了几圈后才看清他的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