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鸨连忙拉扯杨出云的袖子,“公子,跟我来吧。”
杨出云大窘,慌乱的挣扎着,一边小声的喊,“你,你……”
老鸨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把她拽到一个女子的闺房中,便笑着关上门走了。杨出云用力去拍门,“你回来,回来!”
从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清脆如莺的声音,“公子既然来了,为何要走呢?莫非是看不起奴家?”
杨出云心知李治是要支开她,又闻里面嘈嘈切切的琵琶声,想着自己何不坐在这里喝喝茶,赏赏美人,便坐到了藤椅上。对面一袭轻纱将美人的面容遮住,只能隐约看见她姣好的身段。
空气里传来一丝清香,是和那种廉价脂粉香不一样的香味,而断断续续的琵琶声好像在诉说自己的遭遇,缓慢而永殇。
她又想起刚才长孙无忌看她时那种冰冷如蜥蜴的眼神,便知他不信任她,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除掉自己。他们这样在宫外见面多少次了?谈论的是否和李恪有关?这些疑问困扰着她,潜意识告诉自己应该悄悄溜出去,去听听他们到底在谈什么……
“公子,公子?”对面的女子轻声叫道。
她回过神,“什么事?”
那女子放下琵琶,缓慢地说着,“我已经叫了公子好几声,公子方才回过神来,公子可知从未有人听翠娘的琵琶失神过。”
杨出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不起。”
那女子若有若无的浅笑,“也从未有人在翠娘面前,目光却不看着翠娘的。难道,公子是个女子吗?”
她露出一丝慌张,“不是,我怎么可能是女子呢!”
翠娘起身,撩开了帐子,慢慢的走到她面前。她见过很多美女,像慕晴月般清扬婉兮的,像萧莹莹百媚千娇的,也有像江素瑶贤淑端庄的,却从未见过如此明艳动人的。翠娘靠近她,她下意识往后躲闪,翠娘娇笑,“公子,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这样子岂不浪费时间?”
说完,便要动手去解她的衣扣,杨出云伸手阻挡,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使不上,眼前顿时漆黑一片,头一昏,倒在了地上……
杨出云悠悠转醒,头疼欲裂,像有锥子一下一下凿在她的头上。她视线一点点恢复后,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块狭小的空间里,而双手双脚已经被捆绑起来,就连嘴里也塞上了布条。她慢慢理清思路,这才记起她是随李治一起出宫的,后来遇到了长孙无忌和翠娘。她猛地想起翠娘屋里那奇异的香味,知道自己是中了迷香了。
她努力试着坐起来,黑暗中头却磕到了一块木板上,她发现自己竟然在床底下,头上隐约传来翠娘和李治的声音。
“公子,奴家真的不知道杨公子去了哪里。”翠娘那勾魂的声音此时变得楚楚可怜。
李治却不买她的帐,大声喊道,“我让你好好伺候她,她人去哪了?”
“奴家不知。”翠娘低声道。
“我不管,反正人是在你们寻香坊丢的,你们就得给我把人找出来!”李治怒火上来,恨不得立刻拆了这寻香坊也要将杨出云找出来。
杨出云直叹气,这个李治,怎么这么笨啊,我就在翠娘的床底下啊!但她的嘴被布条封着,无奈出不了声,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李治能派人搜寻香坊。
老鸨闻声而来,不知缘由的跟李治赔笑,“这位公子,可是翠娘怠慢你了?翠娘就是这傲慢脾气,没办法,我再去多找几个姑娘陪陪公子可好?”
李治懊恼的摆手,“跟她没关系,不对,跟她有关系!”他指着翠娘对那老鸨怒骂道,“我人是在她房间里不见的,你们寻香坊是狼窝啊,还是虎穴啊?吃人不成!”
老鸨左右为难的看着李治和翠娘,翠娘一副委屈的样子瞪了一眼老鸨,“那位公子就在我房间里待了一会儿,便说我屋子里香气太重,要去外面走走,他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站在一旁一直沉默的长孙无忌听到这话,顿时对杨出云的怀疑又加深一层,皱眉对李治说,“想必她又离开我们的视线,不知做什么去了。”
李治知道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天马上就要黑了,再不回宫父皇定会怀疑,只好先回去等等看。他正在气头上,没有理会他话里另外一层意思,叹了一口气对那老鸨说:“如果你看到那位公子再回来,就让他直接回家去。”说完,就跟着长孙无忌出了寻香坊。
那老鸨见他们走了,小声啐了一句,“又不是自家娘们丢了,着个什么急,还真怕别人给他卖了不成!”
骂骂咧咧的也回了房间,翠娘暗自露出一个得意地笑,走到床边,掀起了床单,杨出云蜷缩在床底里侧,见她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又往里缩了缩。翠娘却只是微微一笑,替她解开了嘴上的布条,又端了一杯茶来放在她嘴边。杨出云疑惑的看了看那杯茶,“你在茶里放了什么?”
翠娘淡淡的说:“杨姑娘,实在对不起,我无意冒犯你,只是情事所迫,现在只好委屈你在我这里将就一晚,明天就会有人来接你回去。”她继续端着那杯茶,不动声色的看着她。
杨出云想了想,决定信她一次,自己也真是又饿又渴,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待她把布条重新塞好后,她又回到床底下,无力思考些什么,知是那迷香又开始发作,头一沉,贴着冰凉的地板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床底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黑天白昼,睡梦里竟然传来了李恪那温柔如春风般的说话声,她以为是错觉,没想到真的是李恪在同翠娘说话,她立刻睁大了眼睛,即使什么都看不到也要听个明白。
“你要的东西已经给你了,是不是也该放人了?”李恪浅声问道,她几乎可以想象出李恪嘴角含着三分笑意,话中却充满冰冷与威严的样子。
翠娘低低的笑,酥酥的笑声听的她有些发麻,“翠娘一向不承认自己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女,也知自己的容貌比不上王妃,可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招王爷待见,直到刚才,翠娘才明白,早知如此轻巧就能让王爷松口,我早就应该绑了杨姑娘!”
杨出云听到这里,心中不由纷繁错乱起来,她一直都不想知道,自己在李恪心中是什么位置。如果是在十年前,她听到刚才那番话,她一定会很高兴。
“那我该恭喜翠娘押中宝了,话虽如此,若是你以后再敢拿出云作要挟,我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就收手。”李恪脸上的笑容已经带了几分冷意。
翠娘适时的将床单撩开,杨出云却偏过头去,一是不想见光,而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李恪将她扶起,解开她手脚上的绳子,对翠娘道,“后会无期,你在他手下办事也并不是什么好打算,你自己多珍重吧。”
翠娘苦笑了一下,那笑里仿佛藏尽了一生的辛酸与凄苦,连眼眸也变得清清淡淡的,“但愿,后会无期,我也不想有朝一日死在你的手下,可这不是我说的算的。”
李恪拉着她的手匆忙离去,出了寻香坊的大门,她才真正松了口气,转头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外面已经是深夜,月光照在地上仿佛结了一层冰霜,连呵的气都像雾一样。李恪将自己那紫貂披风披到杨出云身上,她没拒绝,任由他仔细的系好,等着他开口。
李恪见她呆呆的望着自己,就只好开口,“翠娘派人到我宫中说你在她手里,我开始还不信,后来遇见了九弟,他说你一夜未归,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落在了她的手上。”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想问你怎么让她放了我的。”她强调道。
“我手里有太子密谋篡位的证据,翠娘是他派的人,千方百计想要把那些证据销毁,但我岂能让她得逞,她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居然想到你身上。”李恪一面含笑说着,一面温柔的盯着她。
杨出云有些不解,“太子不是还在冷宫里吗?那他还怎么密谋篡位?难道他也逃出来了?”
“父皇一直不忍心处置他,只说是废掉太子头衔,关入冷宫等待查办,可父皇的心思谁也不明白,也就没人改查,这一耽搁,就耽搁了这么久。他在冷宫里想方设法与外面的人联系,还真让他联系到了,我知道后,立刻就把看守他的侍卫全部换掉,还多了几层把手。”李恪边走边说,眉目间已经有了几分倦意。
杨出云还追问着不放,“那些证据对你很重要吗?你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给翠娘了?”
李恪皱了下眉,一把搂过她的腰,“别问了好不好,我不想再提这些事了,如果我不把那些证据给她,我真怕她会对你做出什么,我不会让自己再后悔一次的。”
她感到他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就围绕在自己身边,脸一红,轻轻挣了挣,他也就放了手。杨出云低着头继续向前走,怕他看出自己的异样,好半天后才开口,“昨日我是同李治出来的,他偷偷出宫到寻香坊与长孙无忌会面,我不知道他们这样已经有多少次了。”
李治好笑的看着她,“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她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他,目光犀利而单纯,“你救了我一次,我理应告诉你这些,再说这些对于你来说应该很有用。”
李治拉着她上了马车,带坐稳后才漫不经心的说:“九弟他并无争夺储君之心,倒是长孙狐狸一定要他去争,这两个人,还真是可笑。但是以九弟的才学,想当储君还真是困难,长孙无忌也知道,所以他才让九弟讨好父皇。”
杨出云目光呆滞的望着彩锦幕遮,“他毕竟是李世民亲手带大的,要论父子感情,你们几个谁能敌过他?”
“皇位可不是靠感情得来的。”李恪满不在乎的笑了笑。
杨出云偷偷白了他一眼,好心提醒你,你还不听,早晚吃亏。她不由又皱起了眉头,“我回去该怎么和李治说啊?长孙无忌本来就怀疑我是蓄意接近他,现在我又无缘无故失踪一天一夜,他今后肯定不会再信任我了。”
李恪微微一笑,“你就跟他实话实说,是因为我你才被翠娘扣留的。”
“这怎么行!”杨出云眼睛一瞪,腮帮鼓起,样子十分可爱,李恪心中似一阵电波流过,话语也柔和下来,“我送你回兴和宫,其中缘由,我自己与他解释清楚,好歹我也是他的哥哥,他看在我面子上不会多为难你的。”
杨出云松了一口气,反正这是他们的事,他既然说要跟李治摊牌,那就与她没有关系了。
进了宫门,马车缓缓行驶,没过多久就到了兴和宫,杨出云率先跳下马车,本想从后门悄悄溜进去,却不知哪个不长眼的侍卫见他们回来已经跑去通报,李治一身墨色便装出现在她眼前。没见她之前他眼中还存一分担心之色,见到她毫发无伤嬉笑的站在他身旁,他的脸色立刻转为铁青,刚想发话,竟被李恪抢了话头。
“九弟,我们进屋里谈。”李恪拉过他的胳膊就往里屋走,李治斜了杨出云一眼,便跟着他进了去。
杨出云看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便宽心一笑,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