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温温柔柔的照入木格子窗内,投下稀稀疏疏的影子。
一张紫檀木桌案,一把太师椅,李简慵懒的坐在上方眯起狭长的眼眸打量着她,他的手旁还有一个竹雕笔筒,这是李简的书房。
杨出云坐在他正下方的位置,如果他的头上在挂一块写着‘明镜高悬’的匾额,活像一个青天大老爷。想到这里,她不由笑出了声。
李简猛地用笔筒拍了一下桌面,她没有准备,吓得一激灵,只听李简用着滑稽的语气问道,“杨出云,严肃些,老实回答本王,你昨日去见三哥所为何事?”
她咬唇一笑,“回王爷的话,我只不过是在花园中一时迷了路,不知怎的就走到了三王爷处。”
“那你什么时候能不知不觉的走到我的寝宫来啊?”李简邪魅的笑,但黑眸幽邃的像深潭一般,直达心底深处。
杨出云只做没听见。
“还有,为什么对他投怀送抱?”他带着鼻音不悦的说。
她面露一阵尴尬,失口否认道,“我……我没有!”
他越过桌子来到她身边,单手挑起她的下巴,薄唇轻启带着醇厚低哑的声音道,“我亲眼所见,还敢说没有!”
杨出云别过头躲开他的手,心跳不觉紊乱起来,“我当时可能是被午后的阳光刺伤了眼,一时站不住吧。”
李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这时,一阵叩门声响起。李简目不转睛的说:“进来。”
杨出云用着奇怪的目光看着来人,李简见她不对劲,也回过头来。只见一个身穿宫服的太监站在门口,正笑脸盈盈的看着他们。李简疑惑道,“不知公公来此,所为何事?”
那太监尖声回复道,“奴才是太极宫晋王身边的冉易,特来恭喜代王大喜。”
李简和杨出云都是一愣,不由问道,“大喜?喜从何来?”
那个太监抿嘴一笑,“我家王爷看上了代王身边的一位侍女,想娶她做侍妾。”
“哪个侍女?”李简追问。
“就是住在园子里的那个。”他又从怀中掏出一串银铃,“这个是她的。”
李简一看那铃铛,原本平静的脸上牵起一抹冷笑,目光如火般射向他身旁的杨出云,一触即发的怒气,不可抑制的在空气中蔓延。
那个太监一见气氛不对,试探的叫道,“王爷?”
“滚!”李简冷声斥道。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来报喜的,没得到赏钱反而被这个脾气一向不好的王爷训斥,只好退下回太极宫找晋王为自己做主。
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杨出云想起那日在林中遇见的英俊少年,本是无意之中救了他,却让他记住了自己。
李简怒极反笑,“杨出云!想不到我还真小看你了,先是四哥,然后是三哥,现在连九哥都对你动了心,你说我是该高兴好呢,还是该伤心?”
杨出云抬眸,毫无畏惧直视他的眼睛。李恪的事是她理亏,可那什么晋王的事,真跟她没有关系。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在宫里不许穿女装!”李简凌厉的眉峰微微挑起,怒目而视。
“你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她忍无可忍的喊出来。
他额际上的青筋暴起,眼眸中闪烁着点点怒火,手里攥紧那串有些泛旧的铃铛,“就凭你是我的人,就该听我的!”
她不服气的冷哼一声,李简见状,一扬手将手中的银铃从窗户扔了出去,这下彻底惹恼了她,她狠狠地看他一眼,转身便要离去。
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今生今世你都休想离开我!碎月会替你嫁过去的。”
她没有理会,继续向门口走,她想要捡回那串铃铛。
手臂却突然被人拽住,一个踉跄跌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他一手擒着她纤细的腰,一手扣住她的后脑,俯身重重地吻住她。强势的吻落在唇上,霸道而狂野,吞没了她的呼吸,带着浓重的绝望,吮吸她口中的芳香。她越是挣扎,他的动作就越是野蛮,她紧闭着眼用力将他推开,反手就是一巴掌。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响在他的心房,他不能置信的看着她,眸中充满了痛楚和悲凉。她却只是恼怒的看了他一眼,便跑了出去。
留下的只有空洞的关门声。
喧哗的街市两侧都是商贩的叫卖声,听久了不由觉得聒噪厌烦。市集上的人都在看摊上陈列的物品,没人会注意到一个走在阴暗处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那男子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没有往人群密集出走,而是来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摊位旁边,坐在了摊前的椅子上,摇了摇已经熟睡的摊主的胳膊。
摊主从桌上爬起,狠狠地打了个哈气,见正前方坐着一个全身被斗篷遮的连脸都看不见的人,竟发出一声嘲笑,扔掉手中的书卷问道:“请问这位公子,是代写书信,还是有事需要帮忙?”
那人见他衣衫褴褛,一副书生样,眉目间却含带着一股疏狂,便开门见山的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那书生。“这个人的字迹,你能不能模仿?”
书生扫了他一眼,“你怎知我会模仿别人的字迹?”
从黑色斗篷下传来一个清越动听的声音,“如果我不知道你会,那我便不会来。”
书生爽朗一笑,大概看了一眼那纸上的字,狂傲的说:“这世上恐怕还没有我不会临摹的字!”
“那好,我要你用这个人的字迹,来写些东西。”那人低声道,“但是事成之后,你必须离开长安!”
他本以为那书生不会答应,谁知他只是淡淡一笑,轻蔑的说:“只要你给的价钱公道,我自会离开。长安又不是我的老家,我有什么舍不得离开的,像我这种人,四海为家。”
他从袖里拿出一叠书信,瞧瞧放到他手边,“这些东西,你还是先看看吧!”
那书生心不在焉得拿起来随便看了几眼,脸色却越来越凝重,突然秀眉一挑,刚想说些什么,那人的手就已经搭在他的肩膀上,现在只要他动一下,那人藏在袖中的盘龙匕首就会要了他的命。周围来回走动的人群都没有发现两人的异样,书生的额角渐渐浮出一层汗滴,顺着脸颊流淌。
“若你将此事说了出去,我保证你还没能开口就再也出不了长安城!”声音还是清脆悠扬,语气却阴狠毒辣。
他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群,轻轻点了点头,那人的手终于离开了他的肩膀。
秋雨下在微凉的夜里,雨水连成柱顺着飞檐流下,远处那一座座深红的宫殿仿佛是在雾里,飘渺如烟。
江素瑶见李简站在窗前已经三个时辰了,本不想打扰他,但又怕他被夜风吹伤了身体,瞧瞧走到他身后,为他披上了一件玄青的袍子,他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关上窗户,坐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王爷,亥时了。”她不动声色的说。
李简想了想,还是放下了茶杯,“给我宽衣。”
“王爷……”江素瑶迟疑道,“王爷,你已经三天没去园子了!”
提起杨出云,李简不高兴的哼了声,“难道我每日还要去给她请安不成!”
江素瑶见他气还没消,就上前劝道,“你一气就气了这么多天,大雨倾盆都消不去,人家可早已经消气了,巴巴的盼着你去安慰她呢!”
李简皱了皱眉,语气生硬冰冷,“我又没错,我为什么要去安慰她?她消不消气与我无关!”
她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口是心非的毛病,明明心里很在乎,嘴上就像缝了线宁死不说,我了解你知道你这个毛病,可她了解你吗?”
李简沉默不语,面上已有动容。
她继续说:“上次你们两人吵架,吵了多长时间才和好!你忘记上回杨姑娘生病时的样子了吗?没准这回想不开,病得更厉害呢!”
他终于起身,江素瑶递了把伞给他,他走到门口,看了她一眼,目光难得带着一丝感激和温柔,“你也早些睡吧。”
江素瑶笑送着他离开,当木门关好后,她抚摸着梨花桌面的棱角,心中一片茫然。
他又走了,这里有只剩她一个人了。
大雨连绵一直下个不停,杨出云一向讨厌下雨天气,原本和碎月她们玩着掷骰子,一见下雨便兴趣全无,早早收拾了上床睡觉。其实她也未曾睡着,只是躺在床上数着蚊帐上绣的花,听着外面淅沥的雨声。
碎月正倚着门框打瞌睡,忽然有只手推了推她的肩膀,她猛然转醒,却见李简正在抖伞上的水,她刚要开口就被他捂住了嘴,“别出声,你也下去睡吧。”
碎月知道他这个时候来肯定是要在这留宿,就关上了房门退了出去。
屋内安神香的味道被夜风吹散了不少,但还是能闻到香中那股特别的酸味。她睡觉一直很轻,还总做噩梦,动不动就在半夜里醒来,每次都一头冷汗,好久才能再次入眠。李简从太医那里讨了一种香料,自从点上这种香后她果然没有再做过噩梦,就吩咐下去每晚必须点上几根,放在床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