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简此时才有些动容,秀眉微挑,“云儿?”
他在原地来回踱步,好像在斟酌该怎么说出口,片刻后他说道,“十二弟,你可知出云是什么来历?她是你去西域时带回来的,可她不像西域人。”
李简深深叹了口气,“云儿不是西域人,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谁。”
他将遇到杨出云以及将她带到宫中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的告诉了李泰,李泰转过身来看他,“你将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放在身边,你就不怕吗?”
李简仰天大笑,“四哥你可真抬举我,我李简一没财二没势,只是个一无所有的王爷,她想要我什么?再说,我不过是玩玩她罢了,又没打算真的娶她!温柔贤良我有素瑶,芳菲妩媚我有婉儿,她既不够温柔,又不够妩媚,我娶她干什么?”
李泰看着他满不在乎的表情,摇头说:“你打算一直这么骗自己吗?你看出云时的眼神就和看素瑶她们不一样。你看素瑶时只有漠然,你看她的目光却是在跟她的喜而喜,她的忧而忧。如果我不是看出你是真的喜欢她,我又怎会去调查一个不相干的女子!”
李简一直都在和旁人说自己只是把杨出云当成玩物,要她自己说出接近他的目的,从未想过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才把她留到自己身边,听到李泰这番话,恍然发现他对她其实也不全是无情。
当她一袭西域红衣出现在自己面前,手上银铃叮当作响,舞姿翩然若蝶,眉梢眼角皆是说不尽的风情,他承认他是因失神才中了那一刀。
双手紧握,十指相扣,性命攸关之际,她说出生死与共时,自己更多的是感动和欢喜。
她冰雪聪明,如果他只是假装动情而敷衍她,她怎会看不出来?如果他只是在演戏,那么他早已入戏不能自拔。
明知道这是一场较量,谁先动心,谁便输了,他却心甘情愿地输得如此彻底。
他苦笑,有些孩子气的说道,“要是我真喜欢上她了,她不喜欢我,这多不公平啊!”
李泰侧目,“总算承认了?”
李简笑嘻嘻的说:“四哥,你今日来就是想问我对杨出云是不是真心的?”
他恍然转醒,“当然不是,我来是要告诉你从明日起我不再参涉朝政了,父皇说过段时间,他就会分封给我,我也快要离开长安了,算是跟你道个别吧。”
李简似早有预料,并无吃惊之色。“因为慕晴月和长孙皇后的事,你已经惹恼了父皇,他不再重用你已是事实,给你块封地让你自由自在的和慕晴月过着想要的生活其实也挺好。”
李泰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现在晴月快要临盆了,我只想和她还有孩子安安静静的过着平凡的生活,远离皇宫倒也是件好事。在这皇宫之中,你是我唯一能说的上话的人,我走之后,你要一个人面对宫中的那些变故,本以为有了出云,她的聪明才智堪称女中诸葛,武功又的高人指教炉火纯青,定能帮你不少,可惜现在还不知是敌是友。你只能靠自己来应付这些了。”
“唉,我也想让父皇给我一块封地,让我做个逍遥自在的王爷算了!”他感叹道。
李泰眼中精光一闪,离近了他小声说:“你既有雄才伟略,又有治世之才,朝廷上的事你不用问便能猜出一二,你还有张四张五等人可信任,何不放手搏一搏?”
他似笑非笑,“你明知我没那个心,你我想要的生活是一样的。”
李泰惋惜的叹气,“那么,父皇一定很伤心你不能陪他左右做他的左膀右臂了。”
他笑笑没再答话。
到了傍晚时分,天色渐渐暗了,残阳如血,朦胧慢慢的笼罩整个皇宫,天边只剩下一道晚霞,在夕阳映衬下泛着破碎而蓬乱的红。杨出云和慕晴月都不想错过这样美景,四人便把桌子挪到院中,在暮色的清风里把酒言欢。
虽然这是一场送别宴,但没有多少别离气氛。几个人安安静静的喝着从醉星楼捎来的清风酿,时不时的说上几句不相干的话。夜幕降临时,几个人都醉了。
李泰带着仅留的一丝清醒去看繁星闪烁的夜空,心想,从此之后再也见不到长安这么美的夜色了。
低头去看伏在桌上的三个人,杨出云和李简纯粹是被他灌醉的,东倒西歪的趴在菜盘子里,而慕晴月却是自己睡着了,脸上还挂着甜甜的笑意。李泰脱去自己的外衫,轻轻盖在她身上,然后又猛地喝了一大口酒,也倒在了桌上。
醉吧,醉吧!醉了就不会想那么多了。
第二天清晨,李泰和慕晴月回了自己的宫殿,李简也去上早朝,碎月跟碎菊又在忙活着昨晚被他们弄的乱七八糟的桌子,只剩下了她一人。她索性换上了女装,在院子里闲逛。
李简只允许她在园子里穿女装示人,若踏出园子一步就必须换上男装。
她刚走进竹林,就听出林中有人,不觉缓慢了步伐,绕到竹屋的后面,果然看到了一个身着青衣的年轻男子,样子跟李简差不多大,但要比他瘦弱许多。她正想从怀中取出暗器,目光却不经意间扫到他被血染红的手臂,如雕刻般五官分明的容颜上带着丝丝痛楚。
她仔细思考片刻,还是走到他面前。
他面无表情的抬眼打量她,在目光触及到她的那一刻,仿佛强烈的阳光刺入眼内,炫目恍惚。一身浅紫百褶裙,裙摆刺着几只蝴蝶,眉间刺着耀眼的兰花,斜插一支绿色流苏簪,长发随清风飘起来,伴随着手腕上银铃的响声,却偏在眉尖染上了淡淡的冷清。
他见她触碰自己的伤口,连忙缩了回来,厉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杨出云又将他缩回去的胳膊拽了出来,同样厉声说:“别动!”她看了看那伤口就知是从马上摔下来所致,但没有伤到筋骨,只是口子有些长,所以流了很多血。
克莱从教她习武时起就告诉她,暗器,短刃,金疮药决不能离身,此时正好派上用场。她撕开他伤口处的衣服,将药轻轻洒在上面,他吃痛,又下意识缩了下手。杨出云可没那么大耐性,一把将他拉回来,狠狠地涂着药,“我叫你别动!”
他抬头见她面无表情的给他涂着药,黑缎般的长发刚好垂在他的胳膊上,痒痒的,竟让他忘记了包扎的疼痛。
杨出云收起金疮药,起身要走,他突然开口,“你是谁?哪个宫的?”
她想都没想就说:“我就是这个园子里的,一个婢女罢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扔给她,她连看都没看,冷笑了声。他不禁疑惑道,“那你想要什么?”
她狠狠地白他一眼,“你若是能走路就快离开这里,否则我要用扫帚将你赶出去了!”
说完,不再理他,自顾自的走了。
他正要起身,却发现身旁地上有一串精致的银铃,他拾起来晃了晃,嘴角浮上一丝笑意。
透过碧绿的轻纱,茶香味沁人心脾,一个绝色女子低垂眼睑,纤纤素手捏着一小撮碧绿的新茶,置入冒着腾腾白气的青瓷壶内。杨出云只闻了闻气味便知是君山银针。
李恪的正妃莹莹此时就在她的对面,她如坐针毡,时不时扫了扫莹莹美丽的侧脸,在她喝下一杯茶后忍不住说道,“三王妃,我是来找三王爷的……”
“我知道,喝完这杯茶,我自会带你去见他。”她平静的打断她,又将茶壶拎起,倒满了她的茶杯。从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爷常说,杨姑娘的茶艺无人能比,我练了这些年,却还是得不到他的赞赏。”
杨出云食不知味的将杯中茶喝净,“一个人茶艺的好坏和那个人的心态有关,若是心态不正,永远也沏不出好茶。”
莹莹面上一僵,随即便莞尔一笑,“走吧,我带你去见他。”
杨出云跟着她出了寝宫,转了好几条小径才来到李恪的书房,福禄正在门口打着盹,见到她连忙行礼,“杨姑娘。”
莹莹瞥了福禄一眼,冷笑道,“你眼里只有杨姑娘一人吗?连谁是这宫里的主子都忘了,用不用我帮你长长记性!”
福禄不卑不亢的跪下,“王妃言重,只是王爷已等杨姑娘多时,能否让杨姑娘先进去?”
莹莹努了努嘴,意识她进去。
杨出云推门而入,李恪正在桌案上埋头写着什么,她不想打扰,就找了把椅子,安稳的坐在窗前看红叶。过了好一阵他才抬起头,放下笔,轻声说:“你来了。”
她将手伸向他,“药呢?”
李恪扫了眼她的手,正视她明澈的双眸,从桌上拿起一个仅有手指长的白玉瓶,递给杨出云。她将瓶塞打开,把瓶里的东西倒在手心里,几粒豌豆大小的红色丹药映入眼帘,她看过后又将丹药倒回瓶中,一并揣进怀里。眉目冷清的说:“每次用完你的药后我都觉得四肢无力,你的药里该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吧?”
李恪仰天长笑了几声,一种光亮至美的气息从他的面庞扩散,使杨出云有些失神。“我若真想害你,又何必在这些事上下功夫,我大可以在楼兰时就命人解决掉你,你以为你当上黑鹰帮帮主是那么容易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