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王见此,怒气冲心,想也没想,扬手便是一耳光打到洛小琪脸上:“你好大胆子!”
这一声脆响听得柳行舟也不禁闭了眼。睁眼看时,洛小琪的脸肿得老高,一双眸子如喷火一般盯着襄阳王。她倒能忍住疼,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韩彰心里愈发焦急,出手也凌乱不少,又是被拳脚伤了不少。洛小琪欲冲进战团,被襄阳王一把抓住,厉声喝道:“你看你像什么话?”
“若不是你们,小爷我怎么会那么惨!”洛小琪恨声,“若不是……若不是我年少走失,小爷我……”
她本想说“若不是你个老贼,小爷就不会那么惨”,话到嘴边硬是拐了个弯。饶是如此,襄阳王脸上也闪过一丝恼意。
洛小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奋力挣开襄阳王,往韩彰扑去。柳行舟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她:“郡主自重。”
如疯魔了一般,洛小琪看着韩彰强撑着身体与人对峙,心痛如绞。怎么都争不过柳行舟的手,不知何时脸上滑落了泪水冰凉,也顾不得擦去。
饶是如此,韩彰依是咬牙不语,连半声闷哼都没有。洛小琪自是懂得,是故求也不求一声,只拼命挣扎。两人觑着空隙遥相对望,距离如银河般遥远。洛小琪见韩彰遍体鳞伤,更是心痛得难以复加,恨不得以身替之。
每一拳每一脚都像是落在自己身上,洛小琪拼着全身力气也动弹不了分毫。韩彰却是隐隐望来,神色牵挂。
洛小琪此刻只求白玉堂发现不对劲,立刻回身来救。时间过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动静?
却有人急匆匆赶来,在襄阳王耳边说着什么。洛小琪匆忙之中瞥了一眼,发现襄阳王眼中匆匆退去一抹得色,旋即换做忧色。
难道,看着自己心痛难过就很高兴不成?
众人都被这边动静吸引过来时,从一个树梢顶上猛地跃下一人,冲入战团。黑暗中只看得清此人身形瘦小,片刻便放到两三人。桃夭见状,立即舞着九节鞭飞身上前。
那人毫不恋战,凭一己之力击退众人后,一把抓起韩彰,飞速往后撤去。洛小琪趁柳行舟不备,挣脱桎梏往前奔去。襄阳王沉着脸喝道:“还不回去,留在这丢人现眼不成?”
耳旁一道劲风蓦地袭来,柳行舟听得不好,立刻推了襄阳王一把。几人定睛一看,地上几颗圆白小石子正在打转。
襄阳王哪里不知是白玉堂来了,脸色骤变。柳行舟当机立断,令众人护送襄阳王回府,不顾桃夭愤恨之色,拽着洛小琪匆匆离去。
自大被柳行舟强行带回后,洛小琪被关在一间暗室里,任凭生死。她不是那等无知蠢物,不会浪费力气拍门叫嚷。蓄力一击,才能直冲要害。
黑暗中,洛小琪摸着地上的青石,呼吸渐稳,黑暗中只有她一人静静靠在角落里。虽目不视物,心跳慢慢平缓下来。
师父说过,天救自救者。襄阳王夫妇还没到与她撕破脸的地方,眼下还有机会。
襄阳王眼中那抹喜色太过显眼,洛小琪从踏入襄阳王府的第一步开始回想,越来越多的疑问浮上心头——
老贼和老妖婆定然知道自己身份的,从他们换掉自己的魔喉罗便知。那么,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保住身在东院的、假福康公主?
洛小琪按了按隐隐发痛的头,越想越有可能。从清悟——这声“娘”她还是叫不出——说的来看,再想到韩彰说的“掉包计”。她眼神一锐,莫非是当年老贼夫妇只寻回了他们的女儿,怕官家责罚所以谎称郡主是公主送入宫里?郭皇后心存怀疑,找官家吵闹,却不慎打了一巴掌,不仅打掉了后位,还被送入瑶华宫中。
人算不如天算。虽然老贼将女儿代替失踪的自己送入宫中,享受万千荣华,没料到官家将她许给了李玮,活生生被逼疯。
而原本属于她的魔喉罗,就是她唯一的信物。只有将这东西藏好或者毁掉,才能消除隐患。如果……如果,襄阳王有什么图谋,把自己当做替罪羊扔出去,让官家亲手了结自己,岂不是最好的报复?
如此说来,搅了自己的定亲也是老贼夫妇计划中的事,看着自己不顺便是他二人今生唯一的乐子。
这算盘打得够响!洛小琪抱紧膝盖,强忍住从心底升起的寒意。
在黑暗中辨不清方向,现下她最揪心的便是韩彰的情况。若非她一时忘情,决计不会……手握成拳,指甲破了掌心,再痛也痛不过心底的伤。
老贼,这个仇小爷要亲手来报!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伴着“娘子”一声嚎啕,门打开了。
洛小琪立刻闭眼偏头,避开刺目的阳光。旋即有人扑上来抓住她的手:“娘子,你受苦了!”
她记得,进王府时也是如此,一掀开轿帘,阳光明亮亟不可待地冲进轿子里,刺痛自己的双眼。她还奇怪,为何让自己迎着阳光下轿,原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可惜,她是洛小琪,不是赵静沅。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最险恶的江湖不在天地,而是人心。
“小郡王,请自重。”洛小琪猛一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双眸却冷然无波。
柴云脸色微微一变:“这里阴湿,你先随我出去罢。”
洛小琪看着他,过了许久方平静一笑:“总得让我梳洗一番才好见人。”
又过了良久,洛小琪才见到了板着脸的襄阳王夫妇。王妃脸色很不好看:“静娘,平日我是怎么教你的?”
“记不清了。”洛小琪直盯着王妃的眼,“王妃平日教我太多,琪娘愚钝,记不清楚。”
王妃脸色一沉正待发作,襄阳王已狠狠在檀木桌上拍了一掌:“有你这样对母亲说话的吗?”
洛小琪垂首不答。襄阳王看来是气得狠了,连洛小琪自称“琪娘”都没留意到。
柴云连忙赶上前劝架:“王爷王妃息怒。静娘只是被歹人迷惑,一时口不择言而已。亲骨肉哪有隔夜仇的?”
你才被歹人迷惑,你全家都被歹人迷惑!洛小琪瞪了柴云一眼,见他还是一副嬉笑的模样不禁怒气陡生,手掌松了又握握了又松,过了许久才平缓下来。
“静娘,你可要想清楚,”襄阳王冷冷盯着洛小琪,“一介江湖草莽,敢与朝廷作对的下场是什么?”
洛小琪气得胸痛,刚嚷了一个“你”,柴云眼疾手快将她的嘴捂住,赔笑道:“王爷何必动怒,静娘不过是一时糊涂。是吧,静娘?”
静娘?洛小琪一眼瞥去,柴云眼底闪过的警告如雪水般浇过心头火,整个人顿时冷静了不少,立刻咬牙缄口。
“王爷,郡主只是一时糊涂,不如让在下带出去散散心?”柴云见双方僵持,忙打圆场,并举手保证,“绝不让郡主掉一根汗毛。”
襄阳王的目光在洛小琪和柴云身边打了好几转,最后一挥手:“小郡王知道分寸就好。”
竟是轻轻松松放了人。
待洛小琪睁开眼时,已是身处一方小小包厢内。窗外正是繁华御街,人来人往,夏日烈阳,照得她如一抹孤魂游鬼。
“琪娘,来来来,好好休息。”柴云殷勤无比,时鲜果子和热腾腾的点心接连端上,活脱脱一个跑堂模样。
洛小琪恍若未见,低声问:“他如何了?”
柴云手底顿了一顿,旋即扬起笑:“琪娘啊,这……”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洛小琪双眸低垂,双手握成拳放在膝盖上,“最多不过两败俱伤小爷光着脚还怕他穿鞋的?”
柴云立即屏退左右,掀袍坐到洛小琪对面:“琪娘,你这话当真是为难我了。”
这等郑重神色闻所未闻,洛小琪自嘲地弯弯唇:“小爷倒是想请教一番,小郡王为何老是纠缠不休?”
“喜欢你。”柴云咧嘴一笑,八颗洁白的牙闪闪发光。
洛小琪转过脸,觥筹交错人声笑嚷见,柴云说的每一个字都落进她的耳里:“琪娘,我喜欢你。”
清清楚楚,削金断玉。
“我知道,”洛小琪迎上柴云的目光,“否则,小郡王这么聪明的人,会有事没事往襄阳王府这个火坑里跑?”
柴云不知打哪摸出一柄折扇,徐徐展开又缓缓合上,过了半晌才问:“所求之人,不过是你。其他的,小王还是有几分自知。”
洛小琪一笑,微有嘲讽之意。柴云又道:“不管你是……身份总是由不得你的,为何执意要……”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的,洛小琪隐隐约约听懂了几分,只别开脸,微眯着眼迎向阳光:“小郡王的乱爱,小爷受不起。”
阳光下,洛小琪蓦地被一道不知何来的耀眼的亮光晃花了眼。就在同一瞬间,柴云飞扑而上,将洛小琪扑到在地。只听“砰”地一声,一柄雪亮的剑从柴云后脑刺过,只差分毫便可将他刺个对穿。
洛小琪一颗心砰砰直跳,连后背的疼痛都顾不上,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谁有那么高的功夫?
须臾间,刺目的剑光又一次向自己袭来。柴云倏地一折身,折扇一张,正格住杀气腾腾的一刺。
白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