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琪一夜没睡,像人偶一般被使女打扮来打扮去。脸上扑的粉堪比城墙,才勉强遮住眼底淡淡的青色。洛小琪动都不敢动,就怕一个不小心****簌簌直掉。
“静娘昨夜休息可好?”襄阳王从外走进洛小琪的卧房,和蔼的问。
洛小琪缓缓转过脸,看向襄阳王。他笑得慈祥,看着洛小琪的眼神犹如珍宝,没什么可疑之处。
过了一会,洛小琪才低低开口:“不甚好。夜里确有什么响动,扰得不清静。”
襄阳王道:“昨日府里进了贼人,却被他逃了出去。为父见此人没到后院,只使人悄悄查看一二。静娘许是听到亲兵搜寻的声音,不碍事的。”
的确不碍事,洛小琪心想,嘴上说:“父亲放心,我不怕。”
襄阳王命人将带来的早点送上:“静娘,今日你娘身体有些不舒服,就不同你一起吃饭。过两日,柴小郡王邀你出去踏青,要好好打扮打扮。”
洛小琪嘴角抽了抽。小爷又不是风尘堆里的行首,打扮来做什么。莫不是你这王爷白天上朝,夜间兼职拉皮条?
襄阳王又说了几句闲话正要离开,洛小琪忽然心生一计,连忙叫住他,将一盘瓷碟捧到他眼前,仰着脸道:“父亲用过早饭没?不如与我一起吃?”
襄阳王大笑,舒心不已:“还是静娘孝顺。宫里有些事,爹今天就不陪你了,晚上一同用饭如何?”
洛小琪却不干,抓着襄阳王的袖子撒了半天娇。襄阳王呵呵笑着,安抚了半天才起身离开。
待人一走,洛小琪的脸立刻冷了下来,命屋中所有人立刻出去,没她的命令不许进来,连潘姑姑也是。闺房一空,洛小琪立即从怀中摸出银针,往送来的稀粥糕点刺去。
银针没变化。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洛小琪皱着眉,将襄阳王的一言一行反复琢磨。经她仔细观察才发现,襄阳王对她一直是防备之态,虽然神色慈祥声音和蔼,但身体一直拒绝与她接触。她故作天真之色去拉襄阳王的袖子,襄阳王首要反应不是开心,而是闪躲。动作虽是轻微,依旧被她发现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洛小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头沉思。昨夜一番奔波,她发现自己内息似乎有些不稳,打坐调息良久,经络也未通畅,内力一直在重要关节附近盘桓,似乎是中了毒。
到底是谁在害她?为什么襄阳王府如此神秘?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洛小琪越想越心惊,急得差点没哭出来。她立即咬住唇,硬生生收回眼泪,将眼眶憋得生疼。无论如何,都不要把命丧在此处!
为今之计,要传出消息才行。洛小琪盘算了很久,根本想不出个办法。身边全是襄阳王府的人,哪怕晚上潜出去也会被人盯上,更别说还有个随时等着找茬的桃夭。
柳行舟?更不行。昨夜,他与桃夭的对话,洛小琪听得模棱两可的,只能推测出大意。她有今天,柳行舟要负一半的责任。
再加上昨夜发现的重大机密,洛小琪只觉如陷重重迷雾,屋内屋外都有无数双眼睛在恶意窥伺自己,全身三万六千根寒毛都立了起来。
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找到……找到可靠的人。洛小琪下意识回避那个人的名字,以免一想就痛。
既然饭食里没毒,洛小琪狠命吃了起来。要死也不当个饿死鬼!
原本,洛小琪打算吃饱了有力气了硬闯出门。冷静下来一想,闯出去了投奔谁?韩彰,还是宁素?襄阳王用心良苦,绝不会任由她如此行动,说不定还会给两人带来灾祸。
心底的念头疯长。洛小琪无比盼望那人能感应到她的焦急,就她于苦厄,虽然她知道这不过是一厢情愿。此时的他,说不定已经整装上路,回了陷空岛,从此天各一方,相忘于江湖。
洛小琪猜得没错。韩彰将京城里的生意一一打理一遍后,全部交给了白玉堂,准备和卢方一道回陷空岛。闵秀秀还要采购一批药材,所以需在汴京城里留滞几天。
这日天清气朗风和日丽,白玉堂与韩彰两人在东门上码头送别。隋堤烟柳已成烟笼之势,南来北往船只依旧熙攘,衬得人与人的别离微渺如沙。三人心中有事,不便多说,只在人行冷落处找了个石亭,拣些家常话相互叮嘱,无外乎天冷多添衣,平日少喝酒等。
白玉堂忍不住再劝道:“二哥,不如你在京城多待上些时日。我总觉得,洛小琪这事有古怪。”
“不了。”韩彰笑着摇头,“你和大哥能做能帮的都做完了,陷空岛的线人也动用了不少,没什么可疑之处。既然她过得好,我就不用再多想些有的没的。倒是老五你,在京城里少惹祸。”
卢方也搭话:“老五,你二哥说得对。你只身一人在汴京,凡是要当心,切勿与人斗殴争执……”
白玉堂很无奈。不过是劝了韩彰一句,引来卢方唠叨一片。五爷从不斗殴,斗殴这种事发生在势均力敌的两方之间,五爷从未遇到对手。至于争执……五爷只需要用拳头说话,争执这种太费神费力,五爷从不干这事。
三人停在石亭里,话别了几句。韩彰不愿多说,正准备上船,忽听不远处一阵急急的马蹄声从青石路上传来。韩彰只觉一股热血从心底涌到脸上,立刻回头望去,果然见到朝思暮想的女子飞奔而来。
在这路上来往的脚夫行商慌忙避之,青石路上一片忙乱。韩彰眼中只映出洛小琪满脸的焦色,心跳便陡然加速,快得几要跃出喉咙。
那匹马被洛小琪狠抽了几鞭,一时收不住前蹄,猛地将洛小琪甩了出去。在众人一干惊呼声中,韩彰两三步飞奔上前,双臂伸直,欲要接住洛小琪。
谁料仍是晚了半步。洛小琪狠狠地摔在路边草丛中。白玉堂只看见韩彰急急奔去,将洛小琪扶了起来,两人四目相对,不做一言。
洛小琪穿着一身鹅黄衣衫,宽袖长裙虽沾了不少泥泞,仍是宛如如天仙宫娥,满头珠钗早已散乱不堪,一双杏眼明亮如星,看得韩彰心神难宁。
洛小琪正待开口,从她来处又传来几匹马奔来的蹄声,转瞬间便冲来一男一女两人,抬手便将洛小琪从韩彰怀里拉了出来。
桃夭惊慌无比,登时跪倒在地:“请郡主恕属下来迟之罪。”
柴云急急掏出方巾向给洛小琪擦脸:“静娘,静娘,你没事吧?”
韩彰的心,如烧得火红的铁块被投入寒冰雪水一般,登时冷了下来。一声“静娘”,明明白白地提醒他,眼前这人,已经不再是他的琪娘。
洛小琪见韩彰缓缓往后退了半步,缓缓抬手行礼:“草民韩彰,见过郡主。”心也止不住的下沉。
相逢未若相思。
紧咬下唇,洛小琪半低了头,假装不见这尴尬一幕。柴云邀请她出门踏青时,她还想着怎么用言语瞒过他,最好是自己能只身去瑶华宫,谁料他把自己带到了东丘上。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洛小琪好生不耐,手里揉搓着几条长长的野草,连带袖口都染上少许青汁。
柴云笑得没心没肺:“见人。”
洛小琪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原本襄阳王要派十来个仆妇跟着,柴云不知私下说了什么,于是,只有桃夭、潘姑姑和几个中年仆妇跟来了。
潘姑姑不足为惧,只有桃夭很有可能制住自己。洛小琪不敢随意逃脱,若是事情真如自己推测的那样,宁素也会有麻烦的。
柴云忽指着山下某处:“咦,静娘,这不是白五爷吗?”
洛小琪的心突突跳了起来。顺着柴云手指的方向望去,她一眼就看到了日夜牵挂的黑色身影。不知是否因为相隔遥远,韩彰的身形看起来越发消瘦。
“听说韩二爷要回陷空岛了。”柴云低声道,听不出来惯有的轻佻,“这样也好。”
洛小琪的一双眼紧紧粘在韩彰身上,见三人的举动尽收眼底,须臾也不愿离开。过了好一会,她才苦涩一笑:“你带我来就是为这个?”
柴云道:“静娘,你和他是不可能的。”
没了平日调笑的语调,柴云看起来极为正经,一双眸子落在洛小琪身上,似要将她牢牢锁住。
洛小琪闭上眼没有说话,柴云站在她身边,静静等待着。洛小琪忽地开了口,仔细听来却是一阕词。
“?随水落花,离弦飞箭?今生无处能相见 长江纵使向西流 也应不尽千年愁 盟誓无凭,情缘有限 愿魂化作衔泥燕 一年一度一归来故雌独入郎庭院。”
一声声,诉尽相思。
不多时,洛小琪蓦地睁开眼,转身走向自己乘坐的小车。桃夭见柴云如此举动,先是提高警惕,见洛小琪一脸失落走向牛车,并无什么激动之色,暗自松了一口气。
潘姑姑连忙上前为洛小琪打起帘子,谁料洛小琪出手迅猛如电,将她手臂一拉一带,顺势扔向桃夭。众人皆没想到洛小琪使个缓兵之计,顿时愣在当场,没提防竟被她夺了一匹马冲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