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烛火在晚风中明灭,韩彰眼中印出洛小琪娇俏的脸庞,耳边是洛小琪嗔怪的声音:“我真的没事。你手疼吗?何必这么辛苦。”
韩彰的手抬了又放,放了欲抬,好半天才搭在洛小琪肩上,望着洛小琪晶莹的双眼:“想见你。”
这大概是韩彰生平说的第一句情话。洛小琪苦等许久的委屈,立刻化作满心欢喜,甜甜蜜蜜的把人的四肢百骸都酥了去。
“我我……我明日就可出狱,何必那么辛苦。”洛小琪找不到话说,耳根越来越红,索性在墙角抱膝坐下,背过身去不看韩彰。
韩彰将身后的包袱抖开,露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一看,全是汴京城里有名的糕点。他递到洛小琪眼前:“饿了吧,先垫垫肚子。”
每块糕点如刚出炉的模样,一点渣都没掉落。洛小琪心里甜得比得上三伏天的西瓜,拈起一块放在嘴里,半晌也舍不得咽。
想多日前,白玉堂随随便便扔来的油纸包里,所有的糕点都挤压得惨不忍睹,再看看木盒里依稀是才出炉的糕点,米香袅袅,别样的感激油然而生。
她挑了一块糍糕递到韩彰眼前:“呃……你吃。”
韩彰刚将包袱皮铺开,盖在洛小琪的腿上。眼睛在糍糕上打了个转,旋即推回去:“你别饿着自己,快多吃点。”
洛小琪不依,偏要韩彰吃下。如此来往几次,她眉头一皱,直接下令:“张嘴!”
韩彰果然听话,刚一张开嘴,洛小琪就把整块糍糕塞在他嘴里。韩彰满脸的糕点渣,与平日板着脸的模样相去甚远。洛小琪得意的拍拍手:“这不得了。”
韩彰勉强咽了几下,才把糍糕全部吞下肚。他将粘在洛小琪头上的几根稻草一一拿下,看着她的眼神也是极近温柔。洛小琪这才发觉,两人正并肩靠在强角,距离实是太近了些。
那又如何,小爷喜欢。
洛小琪在心里窃喜,低头摸着韩彰送来御寒的东西。原来是一张完好的貂皮,品相上好,被制成薄披风的样式,在初春夜晚御寒是最好不过的。
“谢谢你啊,地……韩……那个……谁?”洛小琪支支吾吾。她才发现,她一向把韩彰叫做地老鼠。此刻,牢房里就她二人,叫这种绰号似乎不太合适。叫名字,太生分。一时情急,洛小琪的脸又红了。
“泽敬。”韩彰说。
洛小琪睁大了眼:“什么?”
“韩彰,字泽敬。”韩彰轻声说。
“哦。”洛小琪低下头,抓着貂皮披风,心说其实我还是觉得地老鼠顺口些。
她决定略过这个让两个人都有些尴尬的话题,抬头问韩彰:“你方才做什么了?”
“先去面见了包府尹,证明你的无辜。再联络了陷空岛的线人,寻找几个得力的证人,毕竟光有我的证言还是不够。”韩彰慢慢道来。
洛小琪忽然想起襄阳王的到来。忆及他威胁的目光,她不禁打了个寒战,立即将此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还包括了柴云和柳行舟的探监。
韩彰也心生疑惑,不过并未在脸上表露。就算真是洛小琪下的手,也不用他一个王爷出面。这么急躁的要包拯下令斩人,只怕内幕不浅。
“别想这么多,”韩彰道,“包府尹不是屈从权贵之人。我估计,明日你就可以放出来了。”
洛小琪微笑着点点头。小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沙沙的落在耳里,更添春寒。洛小琪顺手将盖在身上的披风搭在韩彰腿上,说:“你也盖着别着凉,反正这披风挺大的。”
过了片刻,韩彰缓缓的问:“琪娘,你确定?”
洛小琪这才发现,一张披风将两人都盖住,似乎就是——同衾而眠。
她的脸顿时火辣辣的烫起来,立即转过身不敢看韩彰。
这真不是自荐枕席么!把自己打包送人,太丢人了。
“琪娘,你愿意吗?”韩彰望着她的背影轻声问,语气中有他自己都不曾发现的期待。如果,如果她不愿意……如果,如果她只是施舍……
洛小琪半垂着脸不敢往后看,耳边只听得见雨声淅沥。万籁寂静时分,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比平时快了好几拍,不一样的冲动在身体里撞击。
韩彰等了许久,见洛小琪没说话没动作,心里一叹,刚掀开披风一角欲转过身去,他的袖子就勾住。低头一看,洛小琪如青葱般的手指正勾着他的袖子。目光上移,手指的主人依旧背向自己,全身微微颤抖。
“琪娘?”韩彰试探的轻声问道。
过了好半天,才听得闷闷的“嗯”,仿佛是咬着下唇发出的。
“琪娘?”韩彰又问。
洛小琪已是红霞满面,连点头或摇头都没了力气。韩彰的手刚刚放到她腰上,全身的骨头都被酥掉一般往后一倒,刚好靠在某人坚实温暖的怀中。
长发早已披散在脑后,如丝绸般柔滑贴在韩彰的脖颈上。韩彰的手圈着洛小琪的柳腰,盈盈一握。下巴抵着她的头顶,隐隐嗅到干净纯粹的皂角香。
洛小琪动也不敢动。她的后背就靠韩彰的胸前,沉稳有力的心跳阵阵传来,输给她无穷无尽的力量。
“琪娘,你放心。”韩彰靠在洛小琪精致洁白的耳垂边,轻声说了五个字。
简单的五个字如定心丸一般,洛小琪的心顿时落了下来。她没有问,放心什么,但就是安心。
头顶上有蝴蝶停留的痕迹,如蜻蜓点水般迅速。洛小琪的唇边漾起一点笑,往身后的胸膛靠得更紧,心里快活得好似要飞起来。
师父,我马上就能牵着夫君回山上去咯!
贪恋的温暖尚未享用够,牢门忽然传来对话声打破牢房中的暧昧。
“莫牢头,可有动静?”
“回禀展护卫,不曾。”
展昭来巡察牢房了!洛小琪脸一白,急急起身。韩彰旋即松开手,往地洞跳去。时间紧迫,洛小琪顾不得多说,连忙用稻草将洞口盖住。
刚收拾完,展昭就推门进来。洛小琪来不及将披风藏起,只有立即坐下,用裙摆遮住。抬头看向展昭,一脸睡意惺忪的模样。
展昭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目光在牢房中巡视一番,敲了敲墙壁、牢门,再来回走了两遍,转身往门外走去。
这就过关了?洛小琪悄悄松了一口气。展昭突然转头看着她,眼神往角落里瞄了一眼。
洛小琪一愣,顺着他的目光往墙角看去。之间韩彰带来的木盒,孤零零地躺在角落,在简陋的牢房里醒目之至。
这就是传说中的捉贼拿赃吗?
洛小琪顿时满脸通红,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对,这地上不就有个现成的吗?刚才光顾着藏披风,却忽略了木盒,果然是慌乱之中显真相。
展昭笑笑,径直迈出牢房。洛小琪听到他给牢头说今晚可以不用巡查牢房时,全身涌起成百上千的鸡皮疙瘩,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把展昭的嘴缝上。
堂堂四品护卫有必要这么八卦吗?
正在羞愤中,韩彰又从地理钻出来。这次他驾轻就熟,从身后将洛小琪圈抱在怀里,低声问:“怎么了?”
“被展昭发现了,怎么办?”洛小琪哭丧着脸,想挣脱韩彰的怀抱。万一,展昭多嘴的告诉了公孙策,公孙策再说与宁素,宁素再转告师父师母——她一定会被师父追打的。
韩彰忍不住笑道:“展昭不会多嘴,放心。要没他的暗示,我也不会打地洞来看你,放心。”
合着你们都联合起来欺负小爷对吧?洛小琪嘟着嘴,将脸埋在韩彰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
“好了,别多想,没人会知道。”韩彰拍拍她的头,安慰道,“方才我看见地上有一些稻草编成的小动物,都是你编的?”
洛小琪待心跳平静了不少后,才抬起头说:“雕虫小技而已,可以哄哄孩子。”
“编得不错。”韩彰赞许,“果真心灵手巧。”
洛小琪嘿嘿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是我和师姐约好的暗号。”
韩彰挑眉,表示不解。洛小琪随手捡起几个编好的草编放在手掌心中:“你看,蛇代表危险快救命,青蛙代表情况不明,蝴蝶代表走为上,蜻蜓代表原计划不通……以前啊,我和师姐老闯祸,为避免责罚我们就想出这办法传递信号。不光是草编,还可以画画、写字、说话什么的。”
“有效吗?”韩彰怀疑地问。
洛小琪笑得如狡猾的狐狸:“写字是最有效的,少许变换下字体什么的。嘿嘿,我们从未失手,反正师父似乎没发现过。”师父应该是发现了吧,不过从来没揭穿过。
韩彰被洛小琪的笑迷了心神,过了一会才转过头,微微一叹:“洛门主待你真是好。如果……”
如果什么?洛小琪侧耳倾听,却没听到下文。见韩彰的神色有些惆怅,不知想到了什么,也知趣的换了话题。
两人一直聊到大半夜,洛小琪连为何大正月里被赶下山的事都告诉给了韩彰,又说了好些洛疏年的坏话,害得她家师父一直打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