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铁桑军队帅帐之中。
刚升帐议事,就有卫兵来禀,说苍夷部落的战士前来报到,应到战士五十人,因途中遇匪,只剩三十六人前来,还多数带伤。
尚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随口道:“让他们自己找个地方扎营吧,芝麻点大的部落,当炮灰都不够!”
他正考虑今日让尚鹫上阵之后如何狠狠折辱对方一番,以解前几日郁闷之气,哪有闲心理会这些,对苍夷部落战士遇匪一事也懒得过问。
尚鹫眸中闪过一丝阴鸷,向尚鹰躬身一礼道:“大统领且慢,属下有一建议,恳请大统领批准。”
“哦?你有何建议,说来听听。”尚鹰略感奇怪。
他心道,弟弟莫非跟这个苍夷部落交好,想关照一二?即便想关照,又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
不只尚鹰这么想,其他统领也都暗暗纳罕。
却见尚鹫正色道:“今日上阵厮杀,属下想带上苍夷部落的战士!”
听他这么一说,尚鹰才如有所悟,“敢情弟弟跟这苍夷部落有私怨?否则为何不带本族勇士,偏偏要带上战力极弱的苍夷战士?这分明是想让他们去送死!”
其他众位统领大感好奇,这蚂蚁大小的部落竟然得罪了二公子么?
尚鹰剑眉略皱,有些担心道:“他们一共才三十六人,连一百人都凑不够。再说他们多是弓箭手,以他们的战力,恐怕只能拖你的后腿吧?”
他对尚鹫的实力很有信心,却也怕万一有个闪失。
毕竟力境六层之内,除了比力量还要比战斗经验,越阶杀人也不少见,并非是境界高的就能稳胜。若是尚鹫不慎落败,所带一百战士的战力就很关键,说不定能保护他安全逃回。
尚鹫嘿嘿一笑,傲然道:“大统领多虑了,此番出战,属下必胜!就看对方那家伙能在我手下支撑多久而已。我只带着苍夷部落的战士上阵,正好藉此羞辱对方。对方那家伙不是连胜五场,志骄意满么?我就是要带这帮缺胳膊断腿的附庸战士上去,干脆利索地将其擒杀,以扬我铁桑军威!”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豪气万丈。
其他统领纷纷赞道:“佩服佩服,二公子果真胆气过人!”
“尚统领必将一战成名,我等只需痛饮庆功之酒便可!”
......
见尚鹫说得如此有把握,尚鹰略一沉吟,也就点头同意。
计议停当,众将簇拥着尚鹰走出帅帐。
只见一个身材略瘦的少年身披藤甲,正恭立在帐外,不远处是几十名武器简陋,衣衫破旧的青年战士,正是来自苍夷部落之人。虽不如尚鹫口中所说的“缺胳膊断腿”那么惨,却也是人人有伤,衣甲上血迹斑斑。不过他们的精神倒是尚可,一个个肃然挺立,目视前方,神色坚毅。
俗话说冤家路窄。
尚鹫出门后第一眼就见到了丁越,不禁大吃一惊:“这小子居然没死?!自己莫非是眼花了?”
丁越自然也瞧见了他,却刻意将目光收敛,静静等待尚鹰的安排。无论跟尚鹫有什么恩怨,现在他率部落战士前来,就希望在战场上挣得军功,好教族人的日子好过一些。至于跟尚鹫的私怨,只能暂且放在一边。
在计算军功方面,铁桑部落是十分公平的,只要斩杀了敌人就会一一按人头计算,若能斩杀对方小队长以上的将领,则军功更甚。
丁越不担心军功会被尚鹫抹掉,心里也就一片坦然:“无论怎样,你总不能不派我上阵杀敌吧?”
随后,尚鹰宣布了今日派尚鹫应战对方将领的命令,并命丁越率手下所有战士配合尚鹫出战。
距离约定开战的时间还有小半个时辰,丁越率战士跟随尚鹫来到了双方对垒的阵前。
放眼望去,双方营盘连绵起伏,青色的是铁桑部落的帐篷,蛮狮部落的帐篷则是火红色,万帐连营,竟似赤焰之海,蔚为壮观。
双方营帐之前,有约两里多长的开阔地,枯草遍布,在阴沉天色下,枯草随风簌簌摆动,平添许多肃杀之气。
丁越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场面,不知为何,他丝毫不感觉恐惧,反而有一丝兴奋。
对于尚鹫点名要苍夷部落之人随他出战,丁越不疑有他,心中反而暗暗高兴:“自己率领部落战士前来,可不就是想迅速挣下军功?没想到,刚来第一天就能上战场,也许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自己还能杀死对方一个小队长?那就可以免了族人一个月的税赋!”
至于自己和手下战士的生死,他已完全置之脑后。
其实,丁越很明白自己的命运,从当初给秦野虎服下药丸令其嗜睡不醒,他就已做好了打算,要代替秦野虎上战场。
“如果自己都不能在战场上活下来,秦野虎和路亮无论谁来都将必死无疑!毕竟,他们连力境一层的修为都没有。”
“希望自己可以为族人挣得更多军功吧,只要族人的税赋能减少一些,自己和这批伙伴的死就算是有了价值!”
想到临行前疯老头华晟的占卦,丁越在心中苦笑,如此宏大的战场上,自己这区区几十人,就如怒海上的飘萍,随便一朵小浪花就可以让自己和手下伙伴永远沉沦。
即便疯老头占的是“泰”卦,难道自己真能逢凶化吉,平安回家?那除非是老天爷开了眼!可是,这片大陆对自己和族人的修炼尚且无比排斥,若是真有“老天爷”,又怎能奢望这里的“老天爷”能保佑自己?
静静伫立着,任凭寒风吹起脑后乌黑的长发,丁越敛息凝神,努力吸收着对他而言极其微薄的天地灵气,并将丝丝天地灵气转化为体内纯净无比的真气。真气在体内鼓荡,缓慢地壮大着,他的心里一片古井无波,不悲不喜。
同手下所有战士一样,丁越已然做好了踏向战场的准备。
“咚——咚——咚”!
随着木槌在野牛皮制成的鼓面上重重落下,沉闷而撼人心魄的战鼓声缓缓响起。
尚鹫手提长剑,催动胯下那匹“银角鹿”,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丁越率领手下战士紧随其后。
在这奔向战场,也许是奔向宿命的一瞬间,一张宜嗔宜喜的俏脸浮上了丁越的心头,让他有些怅然若失。
“雨儿,请原谅我......”
“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我已决定要上战场,生死难料,又怎能跟你做那亲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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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鹫骑着“银角鹿”来到开阔地中央,一夹鹿腹停了下来。紧跟其后的丁越和手下战士,见尚鹫停住也就跟着停下,有几名伤势较重的战士还稀稀拉拉地坠在后面尚未跟上。
还没等尚鹫说话,对面火红色营盘中突然窜出一名大汉,没乘坐骑,手提一柄乌黑大锤,赤脚跳跃着奔来,身后跟着一队一百装备精良的蛮狮部落战士。
这大汉速度极快,身形迅疾如风,几乎是转眼间就来到了开阔地中央站定,跟尚鹫相对而立,身后的蛮狮部落战士也呼啦啦地跟了上来,簇拥在他身后。
丁越一看那大汉,心道,这他妈还算是人吗?
只见他身高近丈,腰大如斗,浑身精赤,仅在胯间围了一条草裙,身上肌肉块垒纵横,胸口一片浓密黑毛竟有尺许长短,两只硕大鼻孔朝天而翻,肥厚嘴唇上还有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容貌可谓丑陋之极。
尚鹫见到这大汉体型巨大,也是吓了一跳,顿时收起了轻视之意。
这大汉口中“嗬嗬”怪笑,牛眼一瞪,瓮声瓮气道:“又来了一个送死的!报上名号罢,爷爷我今天给你个痛快的!”
从尚鹰口中,尚鹫已经知道,对面这莽然巨汉名叫蛮古阿,是蛮狮部落最骁勇暴虐的一位统领。
此刻见他轻视自己且出言不逊,尚鹫怒气暗生,脸色铁青,冷冷道:“莽货!我的名字你也配问?今天我不单要送你去冥界,还要让你做鬼都做得不明白!”
蛮古阿性子本就暴躁,听了这话哪里还能忍耐,顿时牛眼圆睁,提起乌黑大锤,双足发力,哇哇怪叫着就向尚鹫冲来!
尚鹫岂肯示弱,举起长剑,催动银角鹿便向蛮古阿迎去,将要会面时矫健身形从银角鹿背上腾起,如大鹏般掠过三丈,一人一剑直扑蛮古阿!
“咣”!
剑锤相交,尚鹫使出了卸力诀,却还是被震得手腕略略发麻,这一下他就试探出来对方的力量了,肯定是力境五层之上,恐怕距离力境六层亦是不远。
蛮古阿看似鲁莽,实则精明,刚才那一下试探就让他心底暗自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发现,对面这青年比他足足矮了不只一头,体型跟他蛮古阿相比单薄得跟一片树叶一样,没想到力量竟然如此雄浑!
“这次铁桑部落终于派出高手了!”
想到这里,蛮古阿铜铃般的大眼微微眯起,一丝警觉自眼底深处滑过,手上攻势看似凶猛激烈,却悄悄留了几分余力。
尚鹫本就为立威而来,自然毫不留情,手中剑影狂闪,冷光凛凛,刁钻狠辣,竟不顾兵器的劣势,开始一味抢攻!
蛮古阿自觉修为不如对方,胆气先泄了三分,打定主意先取守势,徐图进攻。也难为以他的庞大身躯,腾挪飞跃间竟也轻灵如猿,十分迅捷,加上手中重达千斤的大铁锤天生占了便宜,急切之下尚鹫居然拿他不下。
两人在地上斗得激烈,尚鹫的坐骑银角鹿没了用武之地,“呦呦”叫了几声,若有灵性地踱到一旁,啃起草根来。
这时候双方的战士也早就挥动兵器厮杀在了一起。
苍夷战士只有三十六人,对方却有一百人,而且精锐程度不可同日而语,因此战斗伊始便优劣立分。
丁越长刀连挥,接连劈翻两名蛮狮部落战士,环顾四周,却发现手下战士接连被杀,惨叫声此起彼伏。没办法,苍夷战士的武器多半都是竹制长矛和弓箭,这种近距离的搏杀,弓箭根本发挥不了作用,而朱制长矛如何能抵过对方的锋利长刀?要不是苍夷战士的藤甲还算坚固,恐怕此刻早就被杀得一个不剩。
“噗”!
丁越狠狠将长刀送入一名敌人的胸口然后“噗”地拔出,任由鲜血喷溅了自己一身,他嘴唇紧抿,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心中的怒火几乎要燃烧起来!
事到如今,他要是还不明白这是尚鹫的报复,那他就太傻了。很明显,这不是一次堂堂皇皇的战斗,而是一场有预谋的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