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轩行走在王宫中,一对好奇的眼珠子四处转动着。梁王不愧是天下第一诸侯,这王宫内苑修得,啧啧,亭台楼榭,花团锦簇,蜿蜒连绵。行走其间,如置身于青山绿水之中,坐拥自然,流连忘返。
“司马先生!司马先生何在?”一行人刚走到正宫的台阶下,梁王便迫不及待得迎出来了。
李轩抬起头,见到一队华丽的仪仗,其后两队侍卫一字排开,依次分布在每一级阶梯上,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气宇轩昂的站在汉白玉台阶的顶端,一副俯瞰天下的架势,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装逼王”了。
刘武正值盛年,高大挺拔,天庭饱满,浓须鹰眼,气势非凡,面目中透着一股阳刚之气。这就是传说中个人野心极度膨胀,公然与人民为敌的梁王?不管怎么说,这家伙以前在七国之乱时表现出的那股子悍猛的劲头,有点野心也是正常的,自信源于实力嘛。
司马相如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跃上台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草民司马相如,承蒙大王错爱。愿从此侍奉大王左右,效犬马之劳。”
刘武满面春风,笑呵呵得将他扶起:“司马先生肯赏光到睢阳来,孤可是欢喜得紧啊,想当日在长安,孤与先生彻夜长谈,把酒言尽风月,是何等的畅快淋漓。只可惜先生彼时尚在长安任职,无法常伴孤左右。现在好了,终于可以一偿孤所愿了。”刘武仔细得打量着司马相如,见司马相如的衣衫“风尘仆仆”,颇为感动:“先生赶路辛苦了。”
司马相如尴尬得一笑,旋即拉过李轩向刘武引荐道:“此乃草民的小友,李轩……”
李轩不待司马相如说完,便主动地对着刘武一跪:“草民李轩,只是一介寒儒,才疏学浅,久慕大王威名,未曾想今天竟能亲聆教诲,真乃人生一大幸事,不枉此生。”
刘武细细打量着李轩,见到那套超大号的深衣套在小身板上,破破烂烂,风尘仆仆。微微皱了皱眉,心里不悦:怎么将这类寒酸的市井小民也带进王宫里来了?
但人是司马相如带来的,他不便当场发作,机械地对李轩作了一个平身的手势,客套的说道:“既然能与司马先生称朋道友,想必也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青年才俊。欢迎到梁国来。”语气颇冷。
李轩悻悻站起身来,无意中瞥见刘武身后的一群文人打扮的家伙们也都在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眼神中满是不屑和嘲弄。
李轩心中无名火起:一群秋后的蚱蜢,还在哥哥面前装啥大牌?
“司马先生,方才孤正与众人品花论月,兴致正浓。现在先生来了,更是锦上添花,孤已吩咐下去,为先生备上酒宴,接风洗尘。”刘武没有再理会李轩,而是热情的对司马相如说道:“先生先去沐浴更衣,今夜可要不醉不归。”
“承大王厚爱,相如定衔环以报,以谢厚恩。”司马相如行了一个大礼,便带着李轩随着王宫的下人往住处安顿去了。
两人沐浴更衣后,李轩惊异得发现,王宫下人为自己准备的,竟是一套家丁服……
李轩也不客气,穿啥不是穿,反正是白送的。套上家丁服便厚着脸皮跟着司马相如前去赴宴。
“相如兄,大王可是对你礼遇有加啊。”路上,李轩看着潇洒倜傥的司马相如,打趣的问道。
司马相如却皱了皱眉,小声说道:“若非逼不得已,我绝不会到这里来。跟在大王身边的清客们你也见到了,只怕片刻工夫,我们已经成为他们的眼中钉了。”
“是人就有嫉妒心,不遭人嫉是庸才。”李轩自我揶揄道:在这点上,看哥哥做的多到位啊,他们怎么不嫉妒我?
说话间就到了偏殿,刘武在这里为司马相如设下了晚宴,此时大多数人都已落座了。丫鬟将司马相如请到了离刘武最近的贵宾席。至于李轩,只得乖乖的忝居末席,但对李轩来说,却颇为知足,坐哪不是吃啊?
刘武起身拉着司马相如依次介绍在场的同僚。
“这两位是来自齐国的高士,公孙诡先生,羊胜先生。”两张白净的面孔出现在司马相如眼前。这两人眉清目秀,公孙诡稍胖一些,显得成熟稳重,而羊胜那双鹰隼般锐利的双目则闪烁着灵动的光芒。两人与司马相如友好的互相致礼,表现得很谦恭。
但李轩在一旁冷眼旁观,却敏锐的察觉到,这两人互相之间关切的眼神,有些……
“这两位是枚乘,邹阳,文采斐然,皆是不世出的高士。”此二人瘦骨嶙峋,一脸傲然,对司马相如只是客套的互相还了礼。
“这是严忌……”
待众人介绍完毕,“新官上任三杯酒”后,话题自然而然又扯到了诗词歌赋上。司马相如应刘武之邀,取出绿绮,抚琴一曲,登时震惊全场。
众人纷纷赞叹之余,内心的嫉妒心却在蹭蹭得上窜,但又自问没挑战司马相如的实力,于是,便有人将目光放在了正坐在末席上身着家丁服大吃大喝的小子身上。
公孙诡笑盈盈得举着酒杯踱到李轩跟前,和颜悦色说道:“李公子与司马兄交情深厚,想必也是才华横溢。方才聆听司马兄绝世之音,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知能否有幸再听公子弹奏一曲?”
李轩刚咽下肚子的食物差点反绉了回来……
羊胜趁势凑上前来,一本正经的问道:“对了,还未请教公子表字?”
众人闻言,皆在心中隐隐发笑:穷人哪来的字?这羊胜羞辱人的手段可真不低。
“在下姓李,名轩,字太白,号青莲居士。”李轩脱口而出。心里也在想:这字真是绝了。知识贫乏者,谓之小白也,哥哥对古文,艺术什么的一窍不通,太白二字,哪里用错了?
“号?”在场的诸人皆吃了一惊。
“在我的家乡,读书人除了名和字,往往还要自命一个号。”李轩本没有想到这个年代的人还没有取号的习惯,现在一见众人愕然,心里一喜,便滔滔不绝:“予独爱莲之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遂自号为青莲居士。”
众人面面相觑,还道这小子乃乡间小儿,只字不识,没想到被他这么一说,自己反倒成了不读书的人了。而“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句,更是深深植入了众人的心底:千古佳句。
“对了,羊兄,不知您的雅号是?”李轩把问题推回给了羊胜。
“呃……在下的号是……听涛居士。”羊胜支支吾吾了半晌,终于靠急智赋诗一首,勉强能自圆其说:“抚剑怅惘,遍寰瀛,几人英雄。且谈笑,今朝寂寞,居士听涛。”
李轩心里一惊,这古人的才学和急思确非现代人所能比拟,出口即成章,通达而顺畅。若不是自己有部分两千年间的名句打底,恐怕给人提鞋都不够格。
但其余人等并不知道李轩的底细,细品之下,听涛居士气势有余,意境却不足,比之
青莲居士,确是差了许多。
刘武此时看待李轩的眼光已经大为不同了,他高举酒杯,向李轩遥祝道:“好一个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想不到今日,我睢阳王府不但得司马先生,还出了一位青莲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