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轩闻言,不由一怔。梁王?不就是那个倒霉鬼刘武?
按时间推算,这天下第二的刘氏贵胄,现在已是秋后的蚱蜢——折腾不了几天了。在这样的时刻去梁国,与自挖坟墓有何区别?史书上可是白纸黑字记载着:刘武此人,个人野心极度膨胀,飞扬跋扈,行事乖张,为一己之私置天下百姓于不顾,一心想为九五之尊……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活脱脱一个与人民为敌的恶棍,终将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自己这个时侯眼巴巴地赶过去,不是去作殉葬品,还能干点什么?
司马相如犹豫不决,嘴里念叨着:“才刚过了几天清静日子,难道又要回到过去那种提心吊胆的生活中么?我宁可每日粗茶淡饭,也不愿再卷入那些勾心斗角的争夺中了。”
争夺?这个词让李轩一激灵:天地之中,世间万物,无时不刻不存在着争夺。人类社会发展了多少年,口号,理想万万千,何时又逃出了这个窠臼?以前没有,现在不会,将来更不可能。这个地球上的一切生物,无时不刻不在争夺着天地间的资源。
人生能有几回搏?去梁国!
“留下来只能等死,去了梁国还有一线生机。司马相如,你觉得如何?”李轩语气很坚定。
司马相如细细一想:李轩说得不无道理。若是继续这样的亡命天涯,可能还等不到官府的抓捕,自己都活活给累死或是饿死了。好歹梁王位高权重,几乎独立于社稷之外,能轻易的庇护自己。虽说自己的理想生活是粗茶淡饭,但要是连黍皮都吃不上……
司马相如狠一咬牙:“去睢阳!”
两人既下定了决心,便感到长抒了一口气,希望的种子在血液中翻腾。心中有了信念,眼里有了目标,人的精神面貌就大为不同了。司马相如一时兴起,席地而坐,从随身的包裹中将他那具被看得比性命还重的绝世宝贝取了出来。只见他指尖轻拂,几缕清音便顺着琴弦滑落出来……
李轩只觉一缕清风拂过,通体舒泰,说不出的闲逸。
从山脚向上望,在黄昏的几多浮云映衬下,一轮昏黄的残阳慵懒得挂在山头,似乎正惬意得巡视着天地间万物声息;巍峨的青山壁立千仞,默默地注视着亿万年间的岁月变迁;山脚小溪静静流淌,诉说着亘古以来的沧海桑田;林中的鸟儿欢唱,溪边的青草依依,天边的雄鹰翱翔……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一副美轮美奂的仙境画卷。
李轩沉浸其中,不由得醉了。
司马相如的琴声完美的融入了万物生灵,却又分明游离其外。悠扬的琴音透过指尖,辐射至无穷无尽的苍穹,与大自然合为一体;
乐声渐次激昂澎湃,那声响犹如电击,一下下敲打在李轩的心壁,让他全身的血肉随之舞动。在这段旋律中,他感受到一种豪情,一种人类改天换地,傲视自然的抗击……
一曲抚罢,司马相如抬起衣袖,擦拭额间的汗珠,李轩缓过神来,上前仔细端详着那不同寻常的古琴。
李轩对于古董乐器啥的是两眼一抹黑,一问三不知。但这具琴却让他印象深刻,撇去精美的琴身与曼妙的琴弦不谈,单就琴尾处的那一刻铭文就让他好奇心大起了。
“司马相如,问个问题,这是什么字?”李轩脸皮厚度倒是久经考验,不知道的内容向来是理直气壮的“无耻下问”,他一直认为:无知不可怕,可怕的是无知者往往自以为聪明。
“桐梓合精。”司马相如一字一句说道:“此琴曰绿绮,乃传世名琴,以桐木,梓木所铸,音色绝美。”
李轩吐了吐舌头,这琴绝对够牛逼了。只是穷到司马相如这份上,又怎么可能买得起这样的传世名琴。
“司马兄,你是怎么得到这宝贝的?”
司马相如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
“莫非到现在还信不过我?”李轩问道。
司马相如猛地将头一点,沉声应道:“此琴乃梁王所赠。”
李轩大吃一惊:“梁王为什么要白白送这么好一具琴给你?”
司马相如叹道:“为兄在长安为官之时,逢梁王来朝参拜太后。梁王听闻我精擅诗赋,便邀我作赋一首。我当场作“如玉赋”相赠。梁王大喜,竟以自己珍藏多年的绿绮琴回赠。我不敢相授,梁王却说:天下能配之绿绮者,唯有先生耳。我对此琴极是倾心,听他这么一说,便收下了。”
“后面一定不少故事吧。”李轩笑道:“在长安地界,收梁王重礼,司马兄想不成为长安的风云人物,只怕有很大难度。”
司马相如疲惫地合上双眼:“往事休要再提……”
李轩坏笑着凑近:“司马兄,这琴能不能借给兄弟玩几日?”
司马相如一把将绿绮紧紧抱在怀里,闪身侧对着李轩,让他与琴之间保持最大距离,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此琴可比我的性命还重要。况且你用绿绮有何用?看你也不像会弹琴的。”
李轩一头冷汗:这会不会弹琴,难道脸上还刻了字,你这次偏就判断错误了。说来惭愧,哥哥虽然不会“弹琴”,但我会“谈情”啊。
在和谐社会之前的年代,音乐和文学就是咱穷人泡妞的诀窍,在月黑风高,呃…不,是月朗星稀的良辰美景,白衣飘飘,束五彩发带,手携绿绮一具,施施然抚上几拂,音律什么的就别太较真了,重要的是表情到位,一脸深沉状,要愤世嫉俗那种,用看破尘世的语气来上几句: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
乖乖,那还不见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美女见了宽衣解带……可恨呐可恨,这司马相如忒得小气!咱文学底子薄,音乐仅限于流行歌曲,要是没有绿绮助阵装装象……还泡妞呢?不被当成文盲就烧高香了!
司马相如并不知李轩的思维正在天马行空,“笃”的敲了敲他的后脑勺:“赶路了,再慢了恐怕就没机会走出蜀郡了。”
……
经过重重跋涉,直至筋疲力尽,两个倒霉蛋才终于拖着残躯到了目的地——睢阳。
如果李轩没记错的话,在当代的“富不死”财富榜上,梁王可是稳坐天下第二把交椅。并且在真正的可支配收入上,他甚至一点不比皇兄逊色。
这点从繁华似锦的睢阳城便可看的明明白白。和之前的蓬州县比起来,完全就是将鸟巢比“鸟巢”。
梁王的王宫座落于城南,气势磅礴,流光溢彩,看得李轩啧啧称奇,这建筑放到后世,又是一个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几个专家一个报告打上去,有关部门将此地一圈,便又可以收门票了。
绕到王宫的后门,却见这里已经聚集了一大堆的人,排起长队,在应征家丁和丫鬟的工作。想不到早在西汉年间,中国的劳动力市场就如此繁荣。
李轩正在感叹,却没注意脚下的路,一脚踩在小石子上,蓦地一滑,身体向侧面一倒,似乎挂到了什么东西,顺带着势头一并扑倒在地。
只听“啊”的一声尖叫,但李轩清晰得记得自己没有出过声,浑身上下也没有不适感,只感到身下一团软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