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顺着响声转过眼去,却见陈县令胖乎乎的身躯瘫倒在地,一书生模样的人正举着一根大棒子,拼命向那身肥肉上招呼着。从此人动作的幅度上,可以看出此人舞起这根大棒来很是吃力,同时更可以看出他打得很敬业,很执着。李轩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身材清瘦的文弱书生,不是司马相如还会是何人?
张捕头见状,赶紧扑了上去,有人打陈大人,这可不得了啊。要是打死了,自己这下任县尉的任命书从哪搞?
身强力壮的张捕头几乎没费什么工夫就将司马相如手中的棒子夺了下来,顺手将司马相如推了一个大跟头。好在他向来敬重那些从长安归来,见过大世面的人,否则司马相如这小命还在不在都两说。
司马相如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站将起来,又揉身向前,又被打退,又揉身上前……来来回回约莫八个回合,终于力竭,躬着身扶着膝盖不断喘着粗气,口中还念念有词:“别挡着我,就算一命换一命,我今日也一定要结果了这狗官……”
李轩见此情景,赶紧上前将其扶住,生怕他老人家站立不稳,摔一跟头,那多有损颜面啊。嘴上也劝慰道:“瞧人家陈大人都被你一棒子敲晕了,我看也就差不多了,又不是有啥深仇大恨,何必把事情做的那么绝?”
谁知司马相如竟一把将李轩推开,怒目而视,激动的说道:“就是这狗官,指使人在家母的药中下毒,我与这狗官之仇不共戴天。你也别在我面前晃悠,要不是遇见你,我岂能摊上这等破事?”
听司马相如这么一说,李轩气头也上来了,这种往毒药里掺中药的事,也就陈县令这种有权势有背景的人才能干得出,这帐怎么能算到我的头上?对着我生哪门子的气?我难道还是受益者?
不过转念一想,人家老母都走了,情绪失控发发牢骚,自己也就别跟人家斗气了,再说这事从源头上来讲,也真是受了自己的连累。罢了罢了,也就今日了,哥哥受一次闲气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轩放下脸面,再次上前搀扶着情绪激动的司马相如,劝慰道:“司马兄,凡事看开点,老夫人入土为安,你的生活也得继续啊。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但要是逞一时冲动,闯下大祸,可就不值当了。”李轩很是为司马相如的安危担心,有张捕头在这里,若要强杀陈县令,恐怕这文弱书生会将自己的命也搭了进去。
“不为家母报仇,只怕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死不瞑目啊。”司马相如一副激昂澎湃的架势。
李轩叹道:“不知老夫人在九泉之下,是盼你平安呢,还是盼你以身犯险?你现在的作法恰恰是让老夫人死不瞑目啊。”
司马相如的气势顿时焉了下去,但最终还在咕哝着:“难道就让这凶手逍遥法外不成?”
“若他就这么死了,你觉得解恨么?”李轩问道。一旁的张捕头闻言,心里一哆嗦,严阵以待,陈县令这团肥肉,不仅是他的锦绣前程,更是他的身家性命啊。
“我恨不得将这狗官碎尸万段,生啖其肉。”司马相如咬牙切齿的说道。
李轩吐了吐舌头,这书生的胃口可真好,这么肥的肉吃下去也不怕腻歪?
他接着劝道:“就这样一剑将其刺死,岂不是便宜了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依我所见,不如让他再嚣张一阵子。你我二人远走他乡,若是能得个衣锦还乡,到时慢慢折磨他,岂不快哉?”
司马相如反问道:“你当真以为当官是那么容易的么?这一去,不知此生能否有机会再手刃仇人了?”
李轩见司马相如脑子钻了牛角尖,死活不开窍,当下也不怕得罪他,将心中的想法如实相告:“陈县令活着,蓬州县就不会乱;但他若是一死,上面追查下来,不知有多少人会无辜丧命。你有老母,他们也有自己的家庭,你母亲死了,就非得逼得他们妻离子散么?”
司马相如闻言,黯然低下了头。
张捕头走近前来:“时辰不早了,我认得一条小道,可绕过城门士兵的盘查,两位趁陈大人还未苏醒,赶紧逃命去吧。”说罢便起身带路。越狱行动就这样开始了,有组织有内应的越狱就是不同,没有一点技术含量。
司马相如收拾起放在路边的行囊,恨恨得看了看那团瘫倒在地的肥肉,深吸一口气,心有不甘的迈开了步子。李轩也瞧了瞧那团烂泥,心说:真便宜你这老狐狸了,不过山高水长,后会有期,难保你哪天不落到哥哥手上,咱们走着瞧!
不一会,蓬州县便全城戒严了,四道城门通通紧闭,围起了铁桶阵,愣是要让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城里的各条街道上,一队队的兵士举着火把,提着灯笼,大声吆喝着,挨家挨户地搜查。
陈大人的一身肥肉躺在自家的榻上一动不动,嘴上却唉唉怆天,几个大夫忙里忙外,耳中不断传来陈大人的呻吟,以及断断续续的叫骂声:“一定要将那小子和那书生凌迟……”
城外的一条羊肠小道上,三个人影从道边的树林中穿出。
“张县尉,多谢了,你赶紧回去吧,免得大人怀疑。”李轩拱手向张捕头告别。
“你就别取笑我了。”张捕头笑道:“还得多谢兄弟的计谋,老兄在这里给你作揖了。”
“别别别,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李轩一本正经的说道。
张捕头微微一笑:“兄弟,说句实话吧,老兄虽然认识你还不足十个时辰,但却也看的出来,你这人嘴硬,但心却不硬。”
“不知你是啥眼神?”李轩不屑得说道:“我心要不硬,黄县丞和王县尉怎么会死呢?”
“那是因为他们该死。”张捕头不容置疑的答道:“要是你真的心狠,就不会为那么多有可能被无辜连累的人着想了。”
“省得跟你扯淡了,你这人领悟能力低。”李轩再次拱了拱手:“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对了,那锭银子能不能还给我,我路上总得有点盘缠啊。”
张捕头从怀中掏出那锭银子,握在手中把玩着:“这可是兄弟你给老兄的见面礼,可不能收回去啊。”见李轩一脸鄙夷,便赶紧起了个语意的转折:“但是……”,他返身回到树林边,在某一个地儿挖弄了半晌,变戏法得弄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裹:“老兄早就为你准备好了,带着这些银子和干净的衣裳上路吧。”
李轩接过包裹,一声不吭,头也不回的走了,司马相如对张捕头拱了拱手,跟上了李轩。张捕头面带笑容的目送他们远去,心里道了一声:“一路顺风!”
而李轩手中挽着沉甸甸的包裹,尽管他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但却在内心深处对张捕头道了一声:“保重吧!但愿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