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洁停止走动,对着康瑜问道:“姐,你的这些想法对爸爸妈妈说了吗?”
“当然没有,我只是对你说了而已,你也知道我们的父母亲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就算我现在告诉他们,他们也不能理解我的想法。至少现在不能。”康瑜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没有告诉姐夫呢?”康洁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抚摸着姐姐的肚子。
“你姐夫毕竟是医生,几乎不了解我们果农的状况,我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说起。”康瑜感到一阵无奈。按道理说,老公是她现在也是将来最亲近的那个人。可是她现在有这种宏远的想法,却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说,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支持还是反对。告诉妹妹呢,是因为她们差不多都是同龄人,有同样的生活基础,唯一的区别就是康洁比康瑜多读了四年大学,康瑜认为她的视野更为开阔。所以才同她讲起。
“那倒也是,不过这个想法你迟早都得告诉他呀?”
“等以后再说吧。”康洁站起身来。
“哦,对了,小洁,你打算什么时候和程明结婚呢?”康瑜话锋一转,开始关心起妹妹的终身大事来。
“姐,我才刚刚从学校毕业,我还不想这么早就结婚”康洁一屁股坐在床上:“我想等过一两年再说吧,我刚和程明好的那会儿好的时候我挺想和他结婚的。”
“是吗?那现在为什么不想呢?”康瑜笑问道,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奇怪呢。
“那不是因为你吗?不过现在好了,你结婚了,还怀宝宝了,我就不怕了。”哦,原来,康洁是怕程明的心还在康瑜身上,不过现在,康瑜的成家和怀孕像是给她上了双保险。所以她不急着结婚了。
“小洁,你这个想法是相当不对的。”康瑜佯装十分严肃的批评她:“我无论结不结婚,怀不怀孕。都和程明扯不上关系,再说,能被抢走的爱人便不算爱人。”
“那当然”康洁一下仰躺在床上:“能抢回来的爱人也不算爱人。”
“呵呵呵呵”姐妹俩都笑了。
楼下传来父亲的呼喊声,康瑜站起身来,走到床边,伸出一支手,吃力的将康洁从床上拖起来:“下楼去吧,爸妈回来了。”
“好嘞,吃好吃的去了。”
次日,天气大好,康瑜让康洁陪她到村里去散散步,其实也就是想让康洁看看雪村现在的情况吧。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她和弟弟从小在家就没有怎么下地干过活。上中学以后就离家比较远了,就更不用提了。
康洁挽着康瑜的胳膊,慢慢的走在雪村的路上。望着村里这大片大片的梨园,里面有一些人在修枝,有一些人在往梨树涂雪白的保护剂——石灰浆,它可以防治病虫害,也可以给梨树防寒,让其安然的渡过寒冷的冬天,还有人挥舞着锄头刨着排水沟。但在地里的这些辛勤的劳动者大部分都是妇女或者是五六十岁的上了年纪的男人,几乎没有看到青壮年劳动力。
有一片梨园,是村里康星家的,但是他们家的梨园总共也五六亩而已,孩子还小的那些年,靠卖梨的收入,还可以过得去。可是随着孩子的渐渐长大,消耗的地方也越来越多。日子也过得越来越捉襟见肘。后来,康星在城里的建筑工地找到工作以后,觉得收入还不错,自己稍微努力一点,收入比种那几亩梨园划算多了。而且也不是那么累,于是就叫上了自己的老婆一块儿去城里,给工地上的工人做饭。这样的收入就足以供养自己正在上中学的儿子和自己的正常开销了。
种梨确实是很辛苦,从春天开始就要疏花,除园里的杂草,夏天要疏果,还要加固排水沟,秋天是最喜悦的丰收季节,梨全部卖完以后,就要进行最劳累的环节——修枝,剪掉多余的枝条,保留主枝,冬季要给梨树防寒,如果排水沟被夏季的雨水给冲平了,还要挖深。所以一年四季也不得闲着,村民的吃喝拉撒,全指望着这些梨树。
而康星园里的梨树就像上了年纪的老人,树的中间已经空心了,露出黑乎乎的洞,和老太龙钟的老年人嘴里没有牙齿一样。树老心空,人老糊涂。这样的老梨树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它们的产量逐年下降。该将它们锯掉了或是连根创起。然后在地上挖坑,消毒,埋肥,种上新的梨树苗。
但是这些老梨树却被置之不理。其实老了的梨也有它的价值,完整的主干可以卖到实木家具厂,康瑜家的家具就全是梨树主干做的,既实惠又环保,还物尽其用。粗一点的树枝可以卖到纤维板厂,树根也有人来收购,做成根雕艺术品。只是康星一家现在哪还有心思来管理这些梨树呢,于是干脆交给关系好一点的村里朋友来管理,但是老梨树的产量越来越低,慢慢的就被告人闲置了。
村里像康星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两家而已。
康瑜看着这些,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从小在雪村长大,梨园里的农活也都是她和父母一起干的,那些劳累和辛苦随着卖梨后获得的一叠叠钞票而烟消云散。对于雪村,她是热爱的,也想一辈子就留在村里,如果就随现在这样发展下去,雪村的梨树迟早就被淘汰掉。这里盛产梨的繁荣景象也只是一个过去式。所以她想改变,只是她提前将还在酝酿的计划了康洁。
“姐,我在外面念书这么多年,每次回家对雪村也是匆匆一瞥。还以为它一直都是以前那样子的呢。”康洁望着这些梨树,感觉自己就好像从来没有关心过它们一样。
“人会老,梨树也会老。梨树老了,雪村就老了。外面的世界太精彩,现在年轻人都向往外面世界的精彩,谁会管雪村的年老色衰。”康瑜停下,面对着一片同样老去的梨园,双手抚着肚子,摇摇头,感慨到:“雪村是因为梨花而得名的,这些梨树老了,开的花就少了,雪村也许以后就不再叫雪村了,唉。”
“别感叹了,姐。你现在怀着孕,也不能做什么呀。”康洁看了一眼姐姐的大肚子,劝道。
“我现在是不能做什么,但是我又不是一辈子都怀着孩子呀。等生下宝宝以后,我就要为自己的想法付出实际实行了。”康瑜道。
康洁走到康瑜面前拉着她的手:“姐,我平时在市场帮着程明打理生意,可能没有什么时间来帮你,但是你若有什么困难,告诉我,我一定会想尽办法帮你的。”她的语气和眼睛里透着真诚。
康洁好看的小嘴咧成一道优美的弧线:“好妹妹!谢谢你”
“客气了啊姐,我们可是亲姐妹啊。”
北市的水果批发市场负责人办公室里,程灿正坐在办公桌前,紧锁眉头,一脸严肃的看着一份水果销售的签约合同。越往下看,眉头皱得越紧,呼吸也越来越紧张,可能他那典型的川字眉就是这么来的。突然“啪”的一下,将合同往桌上一拍,站起身来,气呼呼的站起来,走到办公室门外,向外看了看,又转过身走回来,一拳头重重的锤在桌子上。
程灿的脾气一向很好,可是这次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生气?
突然间,他拿起手边的手机,拨通程明的电话:“程明,你在哪儿呢?”尽量压低自己的脾气,不让他爆发出来。
“什么事呀,哥。我在外面呢?”程明正在商场陪着他母亲挑选珠宝,也正打算给康洁挑先一样,让她回来好惊喜一下。听程灿这声音好像有点不太对劲,立马放下手下正在瞧的玉镯,走到一边:“有……。有什么事吗?”
“我问你,你和张海洋签的这份合同是怎么回事?”程灿拿起合同抖了抖,又“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
一提到和张海洋的合同,程明的心突然的颤了一下,有点心虚起来,脸上的表情极不自然,吱吱唔唔的回答道:“我……。。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北市好,总不能让那十万斤脐膯烂在仓库里吧。”
原来,去年农户的脐膯大丰收,可是也正因为这大丰收,压低了脐膯的收购价。程忠看到了其中的商机,大批量的采购了几十万斤脐膯压在冻库不肯出售,想在今年夏天来卖个好价钱。可是没想到的是市场风云变幻莫测,今年的脐膯的价格一直走低,程忠就一边小批量的批发,一边观望市场行势。可惜始终不得人意,后来在程灿的劝说下,他才十分不情愿的将脐膯拉出冻库大批量批发。这批发价除了人工和冻库的电费等等以外,几乎是赚不到钱的,可是如果不卖的话,脐膯在冻库藏得越久,水份流失越快,不仅口感不好,而且非常容易腐坏。直到程忠过世,这批脐膯都还剩下十万斤,可惜错过了最好的销售季节,这批脐膯口感已经开始发柴,而且一些都开始有腐坏的味道,吃到口中,是难以下咽的。而这时,新鲜的脐膯已经开始大量的上市了。这批陈货就成了烫手山芋,程灿决定只有忍痛将它们扔掉,他把这件事就交给了程明去办。扔掉这么多的脐膯实在是太可惜,这可至少是十几万的损失呀。
张海洋是程家水果批发市场的忠实老主顾。他在南市的郊区有一家不小的生产菓珍的工厂,生产出来的菓珍因为具有浓浓的水果味,所以在全国各地都很畅销。每年他在程家要采购几百万元的不同种类的水果,以生产出不同口味的菓珍。
前不久,张海洋打电话又要一批新鲜的脐膯,程灿将这事也交给了程明去办,心想这是老主顾,程明也应该多和这样的客人打打交道。这下,程明是想睡觉,正好扔过来一个枕头。于是乎,他的主意就打了张海洋的头上。现在市场上新鲜的优质脐膯是2块钱一斤的批发价,程明对张海洋说你是老主顾了,采购量又是这么大,而他自己呢又是新人,想多结交结交这样的老朋友。就以每斤1。2的批发价卖给他,不赚他一分钱,还装模作样的让他要保密,不要将这个价格透露出去,否则将来他不好做。
张海洋呢也有过怀疑他,这么低的价格其中肯定有猫腻,但程明将他领到了仓库,让他看了样品,并且亲手剥了一个膯子给他品尝。张海洋虽然是老江湖,但是这样品确实是令人满意,而且和程强打了十几年的交道,从来没有出过差错,这次也应该没错。于是心怀感激的签下了合同,并且付了全款。
程明领着他看的样品确实是今年的新鲜货,可是他在吩咐工人装车的时候,只在外围像征性的装了几筐样品,其他的就全是去年的陈货了。但他没有发现这是在断自己的后路。
直到两天后,行政人员将这份合同递到了程灿的手中。程灿一看这合同,就预感到不对头,今年新鲜脐膯的采购价是1。6一斤,怎么程明1。2一斤就卖掉了。于是飞快的就想到了让他处理仓库里那批陈货,脑袋一下就大了……
“你马上给我回来,我在北市的办公室等你”然后将手机啪的一下扔在桌子上。用手摸摸额头,简直是要气昏了。过了一会儿,他又拿起手机,拨通了张海洋的电话:“喂,张哥吗,我是程灿。”
“哦,程灿,我正要找你呢。”一听张海洋这话,程灿刚开始还想,如果他还没有动这批货的话,就说明他还没有发现这是陈货,那么还可以调换回来,就算是亏钱,也不能丢掉这个老主顾。
“你弟弟卖给我的这批水果怎么良莠不齐啊,这是怎么回事啊?有的确实是新鲜的,可有的却已经发柴了,味道差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程灿,你们两兄弟该不会联合起来整我吧。”张海洋已经很不高兴了。
“这样吧,张哥,那批货你先不要动他,我下午就赶到你那里,好吗?我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程灿尽量让自己的心平复下来。
“如果耽误了生产,这损失我就要你们程家陪。”说罢,张海洋怒气冲冲的挂了电话。
程母看见程明脸色不对,就过来关心的问道:“明,怎么了?”
“妈,出了点事,我哥叫我过去一趟。”程明不敢正视程母的眼睛,心里虚得慌。
“我和你一起去吧。”说罢,拉起程明一起出了商场。驾车趋往北市水果批发市场。
母子俩到了程灿的办公室,程灿正坐办公室桌前的椅子上。看到他们二人进来了,立即站起身来向二婶打招呼,并请她坐下。心想她肯定是怕自己责备程明,所以就跟着一块儿来了。程明看到母亲坐下,也想坐下,可屁股还没落坐,程灿朝他说道:“程明你就别坐了。”程明看看母亲,又看看哥哥,极不情愿的站起了来。
程母一看这架式,程灿很生气,难道是程明犯了什么错误,自己儿子的劣根,心里还是很清楚的,便问道:“程灿,你弟弟犯什么错了,你说出来,我骂他。”说罢,两眼直钩钩的看着程明。自己骂自己的儿子,总比交给程灿骂强吧。唉,始终是做母亲的,爱子心切。
程灿还能怎么说呢,本想好好教训一下程明,这倒好,跟着来了一个护短的。还是自己的亲二婶,于是无奈的说道:“二婶,你问程明他自己吧”
于是,程母便向程明问道:“说吧,儿子,你犯什么错了。”
程明两手一摊,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反正自己的母亲在这儿,程灿你总不可能揍我吧:“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帮着处理完了父亲生前留下来的十万斤脐膯。”
“那这事做得对呀,你帮你父亲扫尾,这事做得很好呀。”妇人之见,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开始高兴的夸奖起自己的儿子来了。
程灿没有理睬二婶的兴高采烈,很严肃的向程明问道:“这十万斤脐膯已经是属于劣质水果,你就这样卖给老主顾张海洋,难道你不怕失去这个客户吗?”
程母一听程灿这话,儿子销出去的水果怎么成了劣质水果了,于是疑惑的看着程明。
“如果我不销出去的话,就要亏十几万呢?”程明急急为自己辩解道。
“十几万怎么了,你怎么老是看中眼前的利益,而不考虑长远的发展呢。那么劣质的水果,卖给你,你会吃吗?”
“那不是做成菓珍吗?质量差一点有什么关系,反正也只是兑水喝。”程明还在为自己辩解。
“这样吧,我让张海洋用这劣质脐膯生产出来的菓珍,我买下来全部免费送给你喝,你要不要。”程灿走到程明面前,双眼怒视着他的眼睛,程明不敢正视哥哥的眼神,只好低下头,不说话,但脸上还是一副不服气的神情。
程母算是听明白了,原来是自己的儿子做了错事,可是,程灿越是批评他,她的心里越不是滋味。于是起身来对程灿说道:“程灿啊,是我家程明做得不对,你也就别再批评他了,等等我回家好好的骂骂他。好不好?”
这护短的母亲,明明自己的儿子做错了事,却还如此这般。程灿只好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用平和的语气对程明说道:“程明,这两个偌大的批发市场是我们程家的心血,我不希望它在我们俩手上败掉。这样吧,你马上和我去一下菓珍厂找张海洋。你给他道歉,把老脐膯拉走,重新给换十万斤新鲜的。”
“什么,道歉,脐膯重新原价换”程明大感惊奇:“道歉我是肯定不会道的,再说原价重新换成新鲜的,我们岂不是亏得更多。我不去。”双手抱在胸前,一屁股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一张肉嘴翘得老高,脑袋又重重的偏向一侧。
“混蛋”程灿顿的起身,一手使劲拍在桌子上。从没见过程灿生如此大的气,母子俩了吓了一跳,程明也赶紧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怯怯的看着程灿。、
“你自己做的好事,为什么不敢面对。”程灿的声音比先前提高了N个分贝,真是恨铁不成钢。
程母有点不服气,自己的儿子自己还没有这样吼过呢,你程灿凭什么呀,于是道:“程灿你也别那么凶,程明他刚入市场没有多久,你把老客户这么大的单子交给他来做,那你为什么没有来监督他呢,再说签完合同之后,你为什么也不立即检查一下呀。现在才来怪程明,照我说,你也有一半的责任。”程明躲在躲在自己母亲的身后。一脸不服气的看着程灿,感觉母亲说的就是对的。
程母这护犊子的心情真是到了极点,程灿真的是觉得既可悲又可笑,程明这样躲在母亲的护翼下,不知道何时才能真正的撑起一片天。于是劝程母道:“二婶,程明也是成年人了,不可能为了一点眼前的利益,就把老客户的利益抛在一边吧。我们程家的市场能发展到今天,绝对离不开这些老客户的支持。要是分了家以后,程明就更需要老客户的大力支持了”
“我家程明平时不是做得蛮好的嘛,只是这次犯了一点小错而已嘛,你也不要上纲上线啊!不就一个老客户吗?损失了一个,还有千千万万个呢。”程母把“一个”这二字说得非常重,然后又回头对程明说道:“明明,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分家吗?怎么还不分,我相信我儿子的实力。”然后又回头看看程灿:“程灿,你想怎么分呀”
程母突然说的这分家让程灿感到确实有点意外,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下提出来的。但既然提出来了,就得实施:“这样吧,我们都在想一天,实在不行就抓阄吧,后天吧,对,就后天吧。”然后又最后一次向程明道:“程明,你真的不去菓珍厂吗?”
“我不去”坚决的摇摇头。真的是朽木不可雕也。程灿觉得挺失败的,不但没有教好程明,反而激怒了二婶想尽快分家。其实程明究竟能不能独挡一面,他程灿心里是最清楚不过了。他以前是典型的败家子,在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想上手,可没有那么快。但程明的情况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