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
某个夜晚,我在梦里穿越时光隧道,把岁月远远地抛在身后,提前进入老年。在梦里,我接了一个女人的电话。她说:“喂,我是安子。”安子是谁?梦中的我在脑海里吃力地搜索“安子”,继而,又仿佛恍然醒悟,这个“安子”是我多年的女友。安子唉声叹气地说:“我们都老了。”我附合道:“是啊,我们都老了。”那个瞬间,两个龙钟老妪,耄耋老妇,握着电话,感慨流年似水……
梦醒之后,那份年老无助的苍凉心境,逼真地袭上心头。我从没有认识过名叫“安子”的朋友,她自梦里来,又自梦里去。她究竟是谁,其实也不重要。
如果生命足够,我们都会在时光中,无可避免地老去。那时的我会是什么样子?步履蹒跚,白发苍苍,脸上的皱纹比一朵凋零的菊花还要萎顿,肌肉松弛,目光混沌。牙齿已然松动,钟爱的美食只剩下豆腐与蛋羹。
夕阳西下,微风拂面,我会拄着一根拐杖倚在门前守候亲人的归来;或者盖着一条毛毯躺在阳台的摇椅上,晚辈们绕在膝头,听我讲述过去的事情。往事在无数次的反刍回味中去醋添油,真伪难辩。我夸张地描述自己清贫拮据的童年,煤油灯下写作业的辛苦;还有属于那个年代的浪漫爱情,手写的情书,鸽子般往返于两座城池……这些,在他们惊讶的目光中,都成了天方夜谭。
我也许会变得絮絮叨叨,惹人讨厌;有时候,却沉默孤独,像一棵忧伤的老树。
那时,我的衣橱里不再有颜色缤纷的服饰,珠环玉佩也都失去了踪影。温度适宜的午后,我会拎着手袋出门转转。手袋里会装一些什么物品呢?一串钥匙,几片纸巾,一副老花镜,还有几张买菜的零钞。哦,应该还有一只手机。那手机定是常年安静,如同熟睡的婴儿。偶尔,会有一个“安子”打电话来,揶揄着说:“喂,老家伙,你在做什么?”抑或,叹息一声:“喂,我们都老了。”
我的化妆镜,唇膏,香水,粉扑,MP3,漂亮的钱夹,卡通钥匙链,它们都将统统消失。在时光中渐行渐远,隐遁,去向不明。
我的身边不会再有异性的爱慕与殷勤,年轻时的爱情成了隔世的繁华,寂寞地深埋在时光的地下。我会比任何时候都依恋我的爱人,我们相依为命,相濡以沫。寒夜里,用微凉的体温,拥抱着取暖。窗外风声凌厉,纱帘暗动,朦胧的灯光下,我要深情地给他念叶芝的诗句:“多少人爱你的年轻欢畅,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哦,我的爱人,我希望他能记起杜拉丝“情人”中那段著名的表白,而为我低声吟诵:“……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的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容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饱经沧桑的面容。”
昏昏欲睡中,我还会做梦吗?梦里,会不会再一次穿越时光隧道,微笑着,回到丰美葳蕤的韶华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