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六年,国家委派下来一项任务,由童黎华同志带领的小部队进行考察,童黎华是我老爹,从事各项地质研究活动,我记得老爹当时就带了六个人组成的七人考察队,国家委派的任务我是不知道的,我依稀记得老爹回来后,从最开始的七个人只剩下了四人,老爹受了很重的伤,住了三个月的医院,国家立即下令封锁了所有关于那次行动的资料。
我妈当时带着八岁的我去医院照顾老爹,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当时我妈和老爹吵了一架,特别厉害,在我的记忆中那是我爹妈结婚以来第一次吵架,后来老爹出院了,仿佛变了个人,每天在书房里写写记记,还不准任何人踏进书房一步,有时会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天,整个人似乎是掉了魂一样,家里人急啊,问他也不吭声只是摇头。
九八年夏季,家里来了两男一女来家里做客,老爹对我说有些事等着他去完成,让我好好照顾自己,我妈当时就哭了,死活不肯老爹走,还是没用,老爹跟着那三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就在那天后,家里就失去了老爹的联系,我对老爹的记忆也止步于此,国家高层也曾经动用过人力寻找未果,两年一过正式宣布死亡,并补偿一笔资金。我二伯用这笔钱在浙江绍兴开了家茶店铺子,这才维系了我们家的生活。
十五年后我又回到了童家老宅,最近茶铺生意不好,二伯带我来这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卖的,我妈说那套老宅子绝对不能卖,她一直觉得老爹有天会回来的,她怕老爹回来后找不到家了,人心里总会有个念想,中国有老话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一直觉得老爹好像没死,只是我们找不到他而已。
“大侄子,我说你老爹之前有收集过啥古董没?”二伯叼着根红梅牌烟,吐出个烟圈半靠在门边转头看着我,我看了眼二伯,“哎,我说二伯,你咋还喜欢抽这种烟呢?现在人都很少抽了。”“切,你们这些年轻人懂啥子啊,这牌子烟在当时可名气着咧,用现在的话叫经典。”二伯瘪瘪嘴不屑的把头扭过去,我耸耸肩,二伯大半辈子专研古玩,对古玩爱好极大,年到四十多了还没讨个媳妇,用他话说那娘们能比古玩有趣么,以至于几次有人给他介绍对象时,二伯不知道溜哪去了,几次下来也没人找他了。
“你说的古董啥的我是不知道,不过我记得老爹有一书房,失踪前就不准人进去,失踪后我老妈怕睹物思人伤感就干脆把书房锁起来了,说不定那里面有。”我抓抓后脑勺,从兜里掏出把钥匙串,找半天才找到书房门的钥匙,二伯摁熄了烟头,迈起步子跟在我身后上了楼梯。
陈旧的走廊多年没人打扫,墙角都结满了蜘蛛网,书房门把有些锈迹斑斑,“咔哒——”钥匙插入锁孔一转,门就开了,一股陈霉潮湿酸味扑鼻而来。“咳咳,妈的,这都多少年没打扫了,这么多灰。”二伯用手扇了扇面前的灰,用手指从书桌上捻起撮灰,皱了皱眉头。“自从出事后,就搬走了,这老宅子就再也没打扫过。”我走到窗前把窗帘全部拉开,打开窗户,阳光照射进来驱散了阴暗,房间也显得亮敞了些,新鲜的空气冲淡了霉湿味。
我转了几圈,老爹的书房布局还是那么的整齐,一切就像是定格在当年他离开时的样子,书柜上的书还是按书名字母顺序摆放,书桌上的文件叠得方方正正,房间角落里的植物也早已枯死,“人去楼空”四个字就这么浮现在我脑海里,不由得的想到当年老爹走的时候就随手拿了几件东西,好像他知道自己永远也回不来一样,我不懂老爹为什么这么执着,执着到宁愿带着那些秘密消失在世上,也不愿说出来,其实打心底我是有些恨他的,为了一个未完成的任务,狠得下心抛弃这个家,我不甘心很不甘心,我直觉老爹一定活着,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站在他面前亲自问他理由。
“大侄子,有保险柜!”二伯惊喜的喊道,我回过神,看着二伯把书柜推移了个位置,书柜后面的保险箱露出来了,我眼角不由得抽搐了几下,这也太狠了,二伯似乎看懂了我的想法,“唉,这整个书房都被我们转了好几圈,除了书就没别的,一般人都喜欢在自个房间里弄个隐秘的保险箱啥的,我就试试呗,没想到还真被我碰上了。”好吧,这么蹩脚的解释也只有二伯说得出口,我凑过去一看,是一个镶嵌在墙壁上的大铁皮箱,绿漆斑斑驳驳,平滑的绿皮箱门上突出个锁孔,我伸手敲了敲,“看出了什么没有?”二伯死死盯着我,目光如炬,我瞄了二伯一眼淡淡的说了句“恩,是铁的。”“我了个去!你这小子,他妈坑老子啊?没事你瞎敲什么敲!”看着二伯吹鼻子瞪眼我就好笑,“你说说你这小子,从小到大就没一次让人省心过。”二伯也不和我计较掏出根细铁丝“咦?二伯,你还会这套啊,能行吗?”“臭小子,给老子看好了,你以后学的东西可多着呢!”,要不是二伯从小看着我长大,我对他有足够了解,看二伯这么熟练的操作,我真怀疑他之前是不是干过贼啥的。
我退后一步,看着二伯在那里捣鼓,自个就溜到书柜上抽出本书随意翻了翻,书中全是专业术语,我一个大学刚毕业没多久的人对书是看着就头疼,翻了两页就放回去了。
“咔嚓——”耳后很清脆的一声骤然响起。
我立马跑二伯边上,保险箱的门弹开了,里面上一层放着一个斗笠样的碗和一卷纸轴,下一层只孤零零的放了枚玉佩,我眼疾手快先抢过玉佩,放手里看了看,冷冰冰的触感,我当时就打了个哆嗦,玉佩就巴掌心儿那么大,上面一条头部像龙有两个尖尖龙角而尾巴却是鱼尾整个像是龙与鱼的结合体,我还想再仔细看看就被二伯抢过去了,“他娘的,这怎么像冰一样,手捂老半天咋还是那么凉?”玉佩一到手二伯也被冻的一颤,我生怕二伯一抽筋给我把玉佩给摔着了,“得了啊,又没人和你抢,看把你紧张的,玉佩是你老爹的,你自个儿收好咯,先办正事。”二伯别过眼看着我捧着双手一副神经紧张兮兮的样子,顿时一脸嫌弃的看着我,我没搭理二伯,埋头把玉佩放兜里,心里喜滋滋的,二伯看我收好玉佩后对我说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一个玉佩至于吗?老子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瞧你这幅德行,出去别说是我童二爷的侄子啊,我丢不起这个人。”
对于二伯损人的话我没放心上,他一直都这么说,加上今儿个我心情好,不和他计较。“诶,二伯,这里还有个碗和卷轴呢。”我伸出手就准备拿,突然旁边一只大手啪的一下把我手给抽开了,“你小子急什么急,万一是很珍贵的东西,你这么一拿,手上的汗全把东西给毁了。”二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从包里掏出一副手套,带上后才小心翼翼的把卷轴和斗笠碗给取出来轻轻放在书桌上,借着光线我明显看到二伯身子一僵,目光死死盯着那只碗,“二伯,你控制点啊,你的视线温度都快把那只碗给融化了。”我看二伯这种样子,我立马就猜到这碗来历肯定不小,凭二伯淫浸古玩多年,平常货色二伯压根瞧不上眼,能让二伯这样的,我只知道这碗得值不少钱。
“哈哈哈,他娘的!大侄儿,知道这是啥吗?这他娘的可是青花松竹梅纹斗笠碗!”二伯欣喜若狂,我看了眼那斗笠碗,满满的全是灰,做工看起来还不错,就是好像在哪见过。
“哦!我想起来了,小时候见过老爹用过这个碗,当时是用来洗墨来着。”我一拍脑袋瓜子说道,“啥!”二伯一听我这话,脸上的笑容唰的一下僵住了,那表情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你说啥!你老爹用这玩意儿洗墨?他娘的简直是糟蹋了文物!”我虽知道二伯一向视古玩如命,但看着他痛心疾首、鬼哭狼嚎,就差一头抢地的作态,我也只能把头扭一边去,“得,那这碗你就找找郭叔帮忙卖了,我家茶铺店子正好差钱。”我狡黠的露出一排白牙。
说到郭叔这人,是我老爹从小到大的拜把子兄弟,他自个儿弄了个古玩交易所,很多卖家怕买家见物忘义背后里搞动作便到郭叔的交易所去卖,道上的人都知道郭叔的凶名干事也会注意点,当年我家落魄时,郭叔没少帮忙,为人特仗义,主要是小时候逢年过节就数郭叔包的红包最大,老爹失踪时,郭叔也曾动用过道上的人脉四处打听,还是没一点风声。二伯自然和郭叔关系不错,两人没事就会一起喝喝酒,搓搓麻将啥的,每当会所里来了好东西时,郭叔都会叫二伯一起开开眼界,两人应该算是臭味相投吧。
“你郭叔最近忙着呢,听说他最近发现个肥斗,带着道上的土夫子下去了,估计肯定又有不少好货。”二伯嘿嘿笑着,“按理来说老爹保险箱里放的都不是凡物,那这个卷轴.......赶紧打开看看。”我期待着看向二伯,二伯将书桌上的东西全清理干净,将卷轴放置书桌的正中央,戴着手套的两只手缓缓的向两边拨开,灰尘堆积的比较严重,看得出来是一副画,至于画的是什么还得先清理掉这些灰,二伯从笔筒里拿出一只拂尘毫笔轻轻地拂去灰尘。
二伯很用心一点点拂吹,横幅的画卷逐渐显露出它的真面目。
我在一旁闲的无事,索性就看看,画也慢慢清晰了,二伯的表情却越来越凝重,等到除尘工作全部完成后,我与二伯猛的一下子怔住了,画上呈现的是站在岸边的男子表情凝滞,一双秋眼望着远方水波上的女子,痴情向往,梳着高高的云髻,被风带起的衣带,给了水波上女子一股飘飘欲仙之感,笔墨神情最是动人。“我的姥姥,这...这不是失传已久的《洛神赋图》吗?”我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大利索,二伯没出声轻轻点了点头,画上的男子是曹植,女子是洛神,可是老爹为什么会藏这么一副如此珍贵的画卷,按照老爹的性格早就贡献给国家博物馆收藏了,我正纳闷时二伯突然出声:“不对!这不是《洛神赋图》”二伯情绪立马恢复过来,我一听就更想不通了,这画怎么看都和那些摹本相差无几,怎么就是仿货?“这幅画是假的,当今传下来的只有四个宋摹,分别藏于辽省博物馆、故宫博物院、美国弗利尔艺术博物馆,东晋画家顾恺之绘制,真本早已失传,所以当这幅《洛神赋图》出现在这,我就应该猜到,这只是个赝品!”
二伯分析的井井有条,我当时澎湃的心情就像被捅破的气球样焉了下去,“哎可惜了,竟然是个高仿货,空欢喜一场咯。”我瘪了瘪嘴,准备将目光投向别处,却发现二伯剑眉紧锁,仍然死死盯着那副画卷。
“怎么了?有问题?”我很不解走回去,看着书桌上的画道。
“恩!老三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依我对老三的了解,他不可能去弄副赝品藏着。”二伯又点起根烟,闪烁的火光在呼吸间一强一弱,白烟升起遮住了二伯精锐如刀剑的目光,在我看来就是贼光.....“大侄子,你想想看,你要是你老爹的话,会在书房里藏这么一副只具有观赏价值的赝品画卷吗?而且却是最容易发现是仿制品的画卷。”我摇摇头,没道理弄这么一出,老爹对古玩什么的与二伯恰恰相反,你要说他会喜欢上一副古画,打死我都不信,“老三这么做定是有他自己的道理,在外人看来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对于知情人来说却是一个破绽。”
“你是说,老爹是故意留下这么一个线索?”二伯这么一说,倒是让我突然醒悟,只有了解老爹的人才会对一副出现在书房的赝品产生极大诧异,二伯将画卷卷起来用绳子系好道:“这画中可能有些什么,看画我不是内行,我把这画带给你郭叔看看。”说罢,二伯收好东西和我一同离开了老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