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性:反思与重构
一
思考中国文化和现代文学的现代性问题,并对此作出爬梳、理析和辩驳,这在中国学术界虽然是个老话题,但却有着言说不尽、弥久常新的学术魅惑,因为从过去来说,20世纪的学术思想“无论欧美还是汉语知识界,一百年来关注的问题是现代现象”,就将来而言,“在未来的世纪,学术思想仍将因现代幽灵的纠缠而费神”刘小枫:《现代性社会理论绪论·前言》,上海三联书店,1998年版,第1页。。由于社会意识形态、历史时代视野和学科设置合法性等方方面面的原因,在认识和理解中国现代文学的现代性特征的过程中,我们的思维不免存有不少混沌、盲点和误区,有许多问题还没有理清,有待我们作更细致的分析和更理性的判断。因此,我们觉得,如果能从一个新的角度对中国文学的现代性作出自己的理解和阐释,并以此为起点,通过对文学事实的客观考察,进而对现今中国现代文学的历史框架进行重构,仍然是有一定的学术价值的。
从重塑现代性的角度来重构中国现代文学的历史框架,这是“重写文学史”的一种表现形式。“重写文学史”的口号虽然是20世纪80年代提出的,但对文学研究来说,它的学术意义是长期性的,作为一个重要的学术指标,它的任务远没有完成,因此,仍将在现在和将来的很长时间里一直引领着(指导着)我们的文学研究和学术探索。为什么要不断地重写文学史?文学史重写还有什么可能?或者说,我们现存的文学史观念和文学史著述还有什么问题存在?只有现存的文学史观念和文学史书写还存在问题,才可能赋予我们的文学史重写与重构以历史的合法性。然而,对文学史的反思、批判和重构,又并非是一种可以随意为之的事情,它最初可能起因于我们对一些固有的文学观念的质疑、对现行的文学史教材的不满,而我们所有关于文学史的反思和重估,只有建立在现代文学发展时期确切存在的历史事实的基础之上,才可能显得更合理和更有说服力。从胡适的《最近五十年中国之文学》开始,中国现代文学史的书写已历经了近一个世纪,相应地,对文学史的反思和批判也走过了近百年的时光。尽管如此,我们今天的文学史书写中,依然存在这样那样的疑问和困惑,依然有许多的矛盾尚待解决,依然不断在产生着伴随时代前行而可能出现的新的问题。20世纪80年代末期,陈思和、王晓明等人在提出“重写文学史”的口号时,他们的主要意图在于擦拭掉粘附在文学身上那层厚厚的政治尘埃,还文学以历史的本来面目,进而推进文学研究和文学史写作正常有序、健康稳定的发展。到了20世纪90年代末期,从事文学史研究多年的钱理群教授在回顾自己的文学史写作历程时,归结出的不是自己如何如何成功的经验,而是一大堆的“矛盾与困惑”,这些矛盾与困惑,用钱先生的话说就是“如何从中国文学、学术自身的发展,特别是晚清、民国以来文学、学术的发展,来揭示‘五四’文学变革、现代文学诞生的内在理路与线索;如何将现代文学置于与现代国家、政党政治、现代出版(现代文学市场)、现代教育、现代学术……的广泛联系中,来理解文学的现代性问题;如何从更广阔的视野来考察中国现代文学与世界文学的关系——不仅是英美文学的影响,同时要关注英美之外的西方国家,俄国和东方国家文学的影响,在中外文学关系的研究中如何认识与处理‘接受外来文化的影响,实现中国文学(文化)的现代化的过程,同时又是反抗殖民主义的侵略与控制,争取民族独立与统一的过程’这二者的关系;如何认识与处理本世纪文学发展的总格局中,新、旧文学,雅、俗文学及其关系,新文学内部的不同组成部分,自由主义、革命文学及其关系;如何认识与处理中国现代化进程中城市与乡村、沿海与内地之间发展的不平衡,及其在文学上的反映,由此形成的海派文学与京派文学的对峙与互渗,如何评价反思现代化后果的文学作品及其作家;等等”钱理群:《矛盾与困惑中的写作》,《文学评论》,1999年第1期。。钱先生所谈到的“矛盾与困惑”,一方面说明了目前现代文学史的研究还有许多地方亟待进一步深入,另一方面也为我们现今和往后的文学史重写提供了许多新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