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晨有风,雨细而密,微有寒意。
林清泓打着一把油纸伞慢慢地走在前往夏阳的路上,目不斜视,或者说是两眼无神,周六周日两天发生的一切有如走马灯一般在他脑中不断重演,何去何从?林清泓不由自问。
“您好,请问,夏阳一中是这个方向的吗?”突然,一个温婉的声音将林清泓从迷茫中拉回现实,林清泓抬头一看,是个打着一把小黑伞的女子,女子年约二十许,身穿一身标准的上白下黑职业装,然而神色间又有些不自然的感觉,林清泓点了点头,“对,就是这个方向,顺这条路一直直走过三个路口就到了。”说完林清泓突然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这个味道……突然,林清泓反应过来,还当着人的面,自己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孟浪,赶紧道歉:“不好意思啊,这款香水的味道很好闻,我失礼了。”
女子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感谢指路,再见。”说罢便匆匆离开,只是离去之时林清泓还是看到了她眉角微蹙,自己这次实在是有些不太礼貌啊……
“无异一登徒子耳。”林清泓叹了口气,抛开杂念,继续慢慢向夏阳行去。
这个早上,风雨不歇。待得林清泓坐定,虽然已经七点出头,但教室里还是稀稀落落的没有几个人,除了几个住校的以外只有几个家里离学校很近的同学到了。林清泓和班里的人并不是很熟络,甚至可以说,除了姒清流云秋蕤等有限的几个人之外,他和绝大多数人都没有什么交情。
好在林清泓也不是那种喜动爱闹的性子,因此这种情况倒也不能对他造成太多的困扰。趁着人还少开水的竞争不算那么激烈,林清泓从课桌里找出了自己的茶叶罐子——一个简简单单的小竹筒,用一根包了纱布的小木棍封着口,竹筒上用极为粗糙的手法雕着几丛竹子。
倒了点茶叶,林清泓就起身前往开水房接水——再过一会,开水房里就会发生奇妙的变化——夏阳的开水房并不大,因而能提供的开水也有限,所以那些需要开水来泡咖啡麦片牛奶方便面的学生就会进行一场无声的战争,而无论战争结果如何,开水房里都会弥漫起一股似苦似甜,微香微涩,说不上刺鼻却也算不得怡人的气味。
起码现在,时间尚早,天气正好。林清泓甚至有空在开水房里等着茶香慢慢地渗出,只是,这一等,却是等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南宫知意。
虽然今天下着小雨,十有八九是不需要进行升旗仪式,也不用穿着校服,但今天的南宫知意,却和林清泓一样,依然穿上了夏阳的校服。
夏阳的校服很有特色,甚至夏阳的校服在整个习水省都是出了名的有特色——男女生各有春夏秋冬四种款式,然而都是以黑色外套、白色上衣和黑色下装为基础——然后,由学生在夏阳特有的家政课上自行选择各个部位是怎么配置。
比如女生的秋季校服,基础款是黑色小西装、白色高领衬衫和黑色过膝裙,而南宫知意的调整则是把衬衫上的扣子都改成了浅紫色盘扣,小西装外套袖子上纹了几圈金线,左手衬衫袖口隐隐露出半珠腊梅纹饰,清清淡淡,却又不失典雅。
洛流云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见到南宫知意,“夏阳四奇”南宫知意,“菩提明镜”南宫知意,“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南宫知意。只是,他并没有与这位夏阳最传奇的女生对话的想法,他也不想知道南宫知意到底有多洞彻人心,他只是出于同学之间的基本尊重,淡淡地点了个头,然后拿起自己的杯子就往开水房外走。
开水房的并不是很大,洛流云从南宫知意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南宫知意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只是并没有说些什么,林清泓也没心思深究,就这么带着自己的水杯回到了教室。
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有了不少同学到了,看到林清泓手中的水杯,已经坐定的云秋蕤好奇地凑了过来:“嘿,清泓,我到的时候看见你的书包已经在座位上了,但是你人又不在,原来是打水去了啊!”林清泓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不,我是去感受别样的温暖!”
开水房的开水机因为二十四小时不停工作,所以常年弥漫着一股水汽,自然使得开水房变得温暖而潮湿——因此夏阳的学生也会打趣把打水称作“找温暖”,尤其是秋冬之际和初春之时,水房里不但会有着前来倒水的学生,还有些前来感受“别样温暖”的学生,毕竟相较教室,还是开水房的温暖更让人舒适一些。
“好的嘛!”云秋蕤挑了挑眉头,“见者有份见者有份,分我一杯嘿嘿!”说着作势就要抢林清泓手里的杯子——然而林清泓并没有配合云秋蕤的打算,大大方方地就把自己的水杯递了过去。云秋蕤接过,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点,然后做势夸张得闻了一下,“好香啊!”林清泓坐回座位:“最普通的茶叶罢了,秋蕤姐你这演技过了啊。”
“噢!不!亲爱的清泓·林!你怎能这样!你可知道!我那炽热而又诚挚的心,是怎样渴求这杯来自东方的神秘饮料!我的整个身体,都在告诉我,喝光它!占有它!但我的理智,却又告诉我,不!我不能这样!这样与那个野蛮的,不智的,没有修养的清流·姒有什么区别?”正巧云秋蕤面前的课本上是一段戏剧,因此云秋蕤又一次玩心大发,用一种浮夸到极致的语气说出了这样一段话,而回应则是——“啊去姐我刚刚好像听到你叫我?”姒清流刚刚进教室,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的他一头雾水地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教室里再一次洋溢起欢乐的气息,难得没有迟到的姒清流再一次成为了全班的开心果,“得得得,你们啊,真是不够义气。”坐定的姒清流无奈地感叹了句,然而有些时候太多的事都不是由自己决定的,比如……他在班里的角色。
班主任王旸进来的时候,教室里还是洋溢着那种欢快的气息,自然就会显得众人的早读有些不在状态,因而王旸咳嗽了一声,示意众人安静。等到众人安静下来,王旸开口道:“同学们,周一好!”
“老~师~好~”有气无力,声音散乱,不过王旸也没心思和众人计较这个,毕竟这种开场也是他自己没话找话,“这个,同学们啊,今天呢,我要向大家宣布两个消息,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你们要听哪个啊?”
“好消息!”“坏消息!”“还是先听坏消息的好!”“我觉得先听好消息。”气氛总算有些热烈起来,不复之前懒洋洋的样子,王旸满意地点点头,也不管讲台下学生最终怎么决定,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个好消息呢,就是接下来的几个月呢,来自夏阳大学的安执柳老师,将在我们班实习。”
夏阳大学作为一等一的大学,和市里最好的高中夏阳一中关系自然相当密切,因而每年都会有不少师范生选择在夏阳一中实习,而今年,这个名为安执柳的老师,就被分配到了林清泓所在的班级。
不顾讲台下学生兴致勃勃地讨论和猜测,王旸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而这个坏消息呢,就是安执柳老师执教的科目就是语文,所以呢,接下来几个月,我就不能教大家了。”说着王旸还叹了口气,只是台下一片寂静,并没有任何回应——“我说老王这不是自找没趣吗,这情况我们肯定欢呼又不是挽留又违心嘛!”姒清流想和云秋蕤说说悄悄话,只是没有控制好音量,因此安静的教室里这话听起来就显得特别的清晰。
这下,是真正的鸦雀无声了,莫说一根针,估摸着一片羽毛落地的声音都将清晰可闻。云秋蕤低头不语,林清泓扶额摇头,谷音吾仰首望天花板,其他学生也尽可能装出一副自己很忙的样子,总之谁都不想触王旸这个霉头——“姒清流,和我来一下办公室。还有,安老师,你可以进来了。”说罢,王旸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教师,而姒清流则是垂头丧脑,想来……他还是更愿意喝林清泓的茶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