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信荣和年信利虽然不是个东西,可被他这么整死,也的确是冤。
老太君去世之后,年东南上表丁忧,欲扶灵枢送老太君回年家老家祖坟安葬,顺便将年信荣,年信利一并送回去。德文帝准奏。
对于年家老太君过世之事,德文帝心中到底怀有愧疚,虽无人敢指责他,但他却过不了心中那一关,连带着对郁大学士也冷淡了许多。
郁大学士十分识趣的不敢再上蹿下跳,老老实实,尽职尽责的办着自己的差事,赶着时间加紧按照周礼那一套制定新的官僚体制,小心翼翼的侍奉着德文帝。
半年多后,终于又得到了德文帝的欢心。
于是,他的尾巴又翘了起来。
鉴于这半年多来夹着尾巴做人,重新得宠的郁大学士急于想要立下一件大功劳以讨圣心同时也让众人不敢轻看自己,便把主意动到了楚王头上。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德文帝虽然已经坐在了龙庭之上,但是他对于楚王,仍然是心有芥蒂的。
在郁大学士的建议下,德文帝果然派人暗中前往馆陶查探楚王在封地上的各种行为做派。
郁大学士争取到了此事的处理权,想要什么样的结果还不是由着他说了算。
更何况,楚王打心眼里瞧不起德文帝,本身又是个不羁的傲气性子,在自己的封地上做事还会顾忌低调么?郁大学士想要抓他的把柄,多得是。
而如何将微不足道的,普通的小事进行升级,上纲上线,对于宦海中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郁大学士来说,就更不是难事了!
于是,当一桩桩的“罪状”最终呈现在德文帝的面前时,德文帝越看脸色越难看,越看火气越大,气得拍案而起,连连叫着“岂有此理!”
郁大学士趁机进言:“皇上,楚王如此目无法纪,横行霸道,分明是在借以发泄心中的不满!皇上若再纵容他,只会将他的胆子纵得越来越大,将来迟早会酿成大祸!”
“朕当然不会纵容他!”德文帝拂袖忿忿,当即便下了一道圣旨,派人连夜出京赶往馆陶申斥楚王。
楚王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如何肯服?当着宣旨太监脸色便十分难看,态度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宣旨太监回禀德文帝,德文帝更增恼火,便下旨将楚王的三卫护卫裁减其二,只给他留下一卫,同时又将馆陶重要职位的地方官员来了个彻底的调换,换上的自然是自己的人。
这是明面上的,暗地里,又派了许多暗探留在馆陶,对楚王进行监视,每月上报一次楚王的行动。
这些事情实施当众,都有郁大学士的影子。于是,事情便按照郁大学士的发展进行着――说到底,也是德文帝自己内心深处也是这么想,他根本就没有放心过楚王!
接连三个月,暗探们上报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对楚王有利的,德文帝气急败坏,大骂楚王不知悔改,自寻死路,向郁大学士冷笑道:“从前父皇在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就是父皇太惯着他了!没想到他如今倒是变本加厉!真当朕不敢教训他吗!”
德文帝这一次动了真怒,连续下了两道圣旨传往馆陶。一道申斥,另一道将楚王的封地剥夺了两个县,圣旨中还撂下狠话,这只是对他的一个小小警告,如果他再不知悔改,那么下一次就不仅仅是剥夺两个县那么简单了!
京中哗然。
此时,春霞和年东南还在年氏族里未老太君守孝,听到着消息忍不住心中一跳:德文帝是不是大清洗运动上了瘾了?完了一波又来一波。
楚王一开始只当德文帝单纯想找自己麻烦,这他是能理解的,两个人你死我活,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一朝一方得志,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另一人。
可是慢慢的,他品出点儿味道来了,暗暗一查才发现,是郁大学士搞的鬼。
楚王顿时大怒!
他和德文帝是老对手,死对头,德文帝要对付他,天经地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姓郁的算什么东西?他楚王再不济也是天家血脉,叫一个老酸儒东西算计,这口气他如何能够咽得下去?
在馆陶的地面上,楚王不查便罢了,真想查,那些暗探绝大部分都隐藏不了,很快,他便掌握了绝大部分人暗探的身份和行踪。郁大学士那边,也很快被他揪出了把柄握在手里。
郁大学士见德文帝对楚王雷厉风行的一次次打压处置着,心中正洋洋得意,自以为猜对了圣心,谁知楚王的一封密信令他顿时面如土色,整夜睡不着的纠结着……
不得不说郁大学士的运气极好,就在着当口,太后传了德文帝去说话了。
楚王被德文帝接二连三的打压,太后从一开始的淡定终于到坐不住了,便传了德文帝进宫,委婉的请他得饶人处且饶人,放过楚王。
德文帝一听心中大起反感,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半响方道:“母后您就是心地太仁慈了,您忘了从前他和荀贵妃是怎样对咱们咄咄逼人的吗?朕没要他的脑袋,已经对得起他了!别说监视他,削他的封地,便是将他圈禁了又如何!”
“皇帝!”太后眉心一跳,忙道:“万万不可!你父皇临终亲口交代过的,你得善待他。横竖他如今远在封地,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你父皇就只有你们两个皇子,皇帝,好歹看在这血脉的份上,你得放他一条生路呀!”
德文帝越发觉得反感,强忍着性子道:“是他自己在封地上不老实,并非朕有意找他的麻烦!他若想安生过日子,就不该生出别样心思!”德文帝说着,便捡了几件事顺口说给太后听。
太后听毕便沉默了,若说毛病,哪个皇子贵人没有呢?只不过因为做这些事的是楚王,令德文帝格外的不痛快而已。
“你也教训过他了,罚也罚了,哀家想,他应该也会知晓进退了!如今君臣名分早定,皇帝啊,他并不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难道皇帝觉得他会如此自大挑衅皇帝的威仪吗?皇帝你就他这么一个亲兄弟,你好好待他,也是明君所为,也省得叫人说出不好听的来!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德文帝无奈,只好叹道:“母后您都这么说了,儿子还能说什么?罢了!他若从今往后安安分分的,儿子饶了他就是!”
“这就好!”太后顿时欢喜,笑道:“皇帝仁慈,乃天下之福,万民之福!”
德文帝笑笑,陪着太后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去了。
既然答应了太后,他自然是要做到的,只是――该怎么跟郁大学士说呢?德文帝顿时纠结起来。
谁知好巧不巧,正是这个时候,郁大学士收到了楚王的威胁信,纠结再三之后,觉得还是自保要紧。不等德文帝开口,他自己倒先说了,说楚王经过皇上的教导终于变得老实了云云,德文帝听毕心中暗喜,趁机顺水推舟,便将此事搁下。
楚王重新过上了安稳日子,心却不像先前那般平静了:就算他不去招惹德文帝,也难免将来德文帝又会故态萌发看他不顺眼,他总得,为自己做些打算,留些后路才是……
冬去春来,年东南和春霞为老太君守孝三年终于过去,一家三口从河间府年家族里又回京城。
马车缓缓而行,越靠近京城,两人心里都有种难言的滋味。
他们一家三口,借着这守孝的三年时间倒是躲了清闲,京城中发生的事情却仍一清二楚。
德文帝与楚王之间一度剑拔弩张……
郁大学士一伙人循周礼制定的新官职制度完成了一大半,德文帝试探着在朝中提起,又是惹出一轮的轩然大波,众臣在同意与不同意的博弈之间闹得不可开交……
江南三省继免税三年之后,德文帝又下了旨意,将这三省的赋税降至原来的三分之一,前年西南大旱,去年黄河大水患以及河南蝗灾大半州县歉收,国库已经入不敷出!听说,德文帝正着急上火,命众人想法子开源节流……
想他继位不过短短三年,国内的情形表面上看似平静,其实平静的湖面下早已暗波汹涌,只要吹来一股外力强劲的风,就能将那暗波掀起来,暴露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唯一让春霞值得庆幸的是,年东南是武将不是文臣,这些事情他一概可以推说不知不懂不在行,他们还是关起门来过日子的比较好。
马车外,传来稚子咯咯咯的欢畅笑声,春霞忍不住轻轻掀起车帘,便看见穿着宝蓝软袍,玉雪可爱的儿子由洪一抱着坐在马背上揪着马儿的鬃毛正兴奋着,口内“驾!驾!”的嚷嚷着,漂亮的大眼睛乌漆漆的灵动非常。
阳光照耀下来,他的脸蛋红通通的,光洁的额上冒着细密的汗珠,春霞见了忍不住心疼,便招手喊道:“远儿,天热了,快过来马车里!到娘这儿来!”
年穆远小脑袋往旁边一扭,只做没听见,用自觉很小声其实春霞和年东南都能听得到的声音向洪一悄声道:“洪一叔叔,咱们离我娘远点,快,快让马儿跑起来!”一边说小腿用力蹬着马腹,手上揪着马儿后颈长长的鬃毛用力拉扯呵斥。
洪一还没来得及反应,马儿吃痛,嘶鸣一声撒开四蹄向前奔了去,年穆远的笑声银铃般的传了过来。
“这孩子真是!”春霞气急败坏,恨恨的瞪了一眼,赌气顿下车帘回身坐下。
“他还小,小孩子嘛,哪儿有不贪玩的,你跟他呕什么气呀!”年东南好笑,顺手拉着妻子坐在自己身边,笑道:“有洪一在,你放心,你的宝贝儿子不会出事的。”
“我哪儿是这个意思?”春霞轻叹,瞪他道:“都怪你啊,把他宠得没边儿啦!咱们马上就要回京城,他在乡下可是野惯了,这可怎么办!”
“媳妇,不带这么冤枉人的!”年东南顿时叫起屈来,说道:“当初是谁说孩子不能太娇贵,应该放养?”
“……”春霞顿时觉得一口血要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