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就是要经历一场场的离别,我们才能变得成熟。”张国文端着杯子大声说,“每个人都是过客,每个人都是思念。”
杯子里面的啤酒金黄,泛着涌动的啤酒花。杯子碰到一块儿,酒花四溅。
“我们家张国文学问见长,你们咋也不夸他几句。”颜怡没心没肺地大笑,“我们都走在通往成熟的康庄大道上,为了我们将来的成熟,这杯干了,谁都不许养金鱼。”
众人轰然叫好,仰头将酒喝完。
这是在一家歌厅的包房里,他们唱了好久,也喝了好久。
“徐歌你小子真有福气,马上去苏雯家做上门女婿。到了那儿,我求求你,千万别乐不思蜀把咱兄弟给忘了。”张国文搂着徐歌的肩膀,舌头已经有点短,“兄弟们还眼巴巴等着你回来,招兵买马,再起风云了。”
徐歌显然也喝高了,大笑:“等我干吗呀,我走了,你们还得继续去赚钱,去拼自己的未来。你们混好了,我回来也有地儿喝酒了。”
“徐歌你别撂挑子!”傅凯硬生生从中间分开俩人,“你是我们的头儿,你把我们全都丢下去享福,这个我们不怪你,重色轻友这是美德。可我现在真有点郁闷,你带苏雯走了,往后江城就剩我们仨,张国文再跟颜怡去整二人世界,那我真成孤家寡人了,想喝酒都凑不到人。现在你就给我们一个准话,啥时候回来,哥们这趟回去就买好酒存着。虽然说酒越陈越香,可是,你真的,真别让哥们等太久了。”稍微停顿一下,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等太久,哥们会想你的。”
那边的苏雯和颜怡,面上已经悄然落下泪来。
颜怡冲上去,大声叫:“傅凯不带你这样的,我们说好了不抹眼泪的,你非把我们给说哭了。我还要喝酒,还要唱歌,还要果盘,还要零食,这些全你买单。”
傅凯重重地点头:“能把全世界的酒都喝了,算你本事。今晚谁也别拦谁,哥几个放开了喝,不醉这一回,还真记不住今晚。”
“可惜了,今晚滕飞和宗婷不在。”苏雯说。
傅凯愣一下,忽然大声道:“没错,我们怎么能忘了滕飞和宗婷。”他冲着张国文道,“马上连线他俩,我们今晚要两地同欢。”
张国文答应一声,兴奋地取出笔记本电脑,上线,很快联系上了滕飞和宗婷,简单说了这边的情况,那边很快传来视频图像,滕飞和宗婷出现在屏幕上。
“再给我们唱首歌吧。”徐歌冲着电脑里的宗婷道。
众人轰然叫好。
于是,关了音乐,灭了灯光,大家围站在电脑前,看那边的宗婷取来吉他,然后,熟悉的旋律重新回荡在耳边。无数过往的欢乐时光再次涌上心头,那些青春里的人和青春里的事,那些曾经的爱情和梦想,那些站在山巅的骄傲,还有那些曾经的彷徨和苦闷,在今夜,全都浓缩进一首歌。而那首歌就是传说中的时光机器,无论何时唱起,都能再带他们回旧日时光。
那一晚毫无悬念地都醉了,就连苏雯后来走在街道上时,脚步都有些踉跄。那些歌声从KTV里一直延续到了街道上,他们纵声高歌,谁跌倒了,大家便哄笑着上前,一起将他拉起来。
醒在第二天的阳光里,苏雯睁开眼,头挺疼,嗓子挺干,想喝水。动一下,才发现和颜怡躺在一张床上,对面床上躺着傅凯,张国文则倒在地板上。地上还有很多啤酒瓶,有些空着,有些半空。
回想,昨晚的记忆竟有些模糊,最后记起的就是寻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傅凯进去端了箱啤酒。看来,那之后大家应该是回了宾馆,喝着喝着,全倒了。
苏雯忽然发觉少了点什么。眼珠子转一圈,立刻知道少什么了。
徐歌不在房里。
赶紧摸出电话来,给他拔过去。很快接通。徐歌在电话里说了一个地方,苏雯怔了一下,挂断电话后,坐那儿呆了片刻,然后做出决定。飞快地跳下床,去卫生间里洗漱。再看看仍在酣睡的三个人,还是悄悄出门。
青龙山公墓。苏雯打车到山脚下,进入到墓群中。很快,就自一排排如同骨牌样的碑林中,见到了垂手而立的徐歌。
走近,可以见到徐歌的肩膀在轻微颤动。疾步奔到跟前,徐歌身子仍然凝立不动。站到他的边上,苏雯看到徐歌已是泪流满面。
刹那间,苏雯心中释然。她知道,徐歌终于让自己得到了解脱。
回到江城,依旧是熟悉的城市,但因为那些离去的朋友,整个城市都变得空洞了许多。张国文经常在他的微博中抒发感慨,他还把城市比喻成一个人,而朋友就是这个人的灵魂。没有了灵魂的城市,剩下的,就只能是些庸碌的生活了。
傅凯仍然继续以前的生活,每周总要失踪几个晚上,就连张国文问,都不说去哪儿。张国文知道那是规矩,所以问了几次后也不再提。颜怡给傅凯打过两个电话,让他小心点,那种事做不长久的,最好是赚点钱就收手,找点别的事做。傅凯有点心不在焉,答应了,却显然没往心里去。
没多久,傅凯就在市中心租了套房,搬过去自己住了。又过了一阵子,车也开上了。他说张鹏刚换了辆新车,旧车就先给他玩几天。因为不用上班,他的时间很宽裕,仍然隔三差五地去找张国文和颜怡玩。吃饭,泡酒吧,找个地方唱歌,有时候还会带上些别的人,但只要他们三个聚在一起,总会说起远方的徐歌和苏雯,当然还有回家开创事业的滕飞和宗婷。
有时候,喝多了,三个人走在深夜的街道上,仍然像以前那样大声谈笑,纵声高歌。只是,路灯下三条人影,显得寂寥了许多。
这年冬天,张国文在父亲的努力下,进了一家机关单位,没有编制,零时打杂。但那家单位的头儿,跟张国文的父亲关系甚好,许诺只要张国文好好干,一两年内一定帮他解决编制问题。张国文在外面晃悠了好几个月,也觉得倦了,和颜怡商量了一下,就去上班了。
颜怡那段时间换了两家公司,都没干几天。后来又去淘宝开了个网店,坚持几天,没有生意上门,那店就荒了。在家泡棋牌室,整天麻将。后来,有个朋友电话找她,是开淘宝店那会儿认识的同行,说想请她过去拍两张照片。颜怡反正闲得难受,便去了。那朋友开服装店,准备了一堆衣服给颜怡换。拍了大半天,晚上大家一块儿吃了顿饭,散席的时候,那朋友给了颜怡几百块钱,说是今天的酬劳。颜怡愣了一下,懵懂中把钱收下,回去立刻电话张国文,说了今天的事。俩人一块儿百度一下,才知道这叫网模。
网模就是专门替网店拍摄照片的模特儿,照片用来展示卖家的各种商品。
没过几天,找颜怡拍照那人又来电话,还是拍照的事,还说上次拍的照片传上去后,商品的销量明显提高。这回,颜怡犹豫了一下,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要求他按市场价来支付报酬。
颜怡的生活一下子忙碌起来,渐渐客户越来越多,找她拍摄都需要提前预订时间。颜怡身材高挑,天生就是衣裳架子,平时没事就爱收拾自己,喜欢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做网模,正合了她的心意。
“什么活都能接,就是内衣片子不能拍。”张国文恶狠狠地对她说。
“只要人家给钱,干吗不接呀。”颜怡直勾勾盯着他,竭力隐忍着笑意,“内衣网模的价码高,拍一次顶上拍别的三回。放着钱不赚,你脑袋是不是秀逗了。”
“那钱咱不赚。”张国文的语气斩钉截铁,“我能让自己的媳妇脱光了衣服给别人瞻仰吗,你得记住,你的身体,就是我的尊严。千万别跟我说这只是种职业,满世界的职业多了,咱还没穷到拿身体当职业的地步。你也不要拿别人跟你比较,因为那些人背后没我这样一个男人在关心你爱护你。”
“我还不是你媳妇了。”颜怡的目光柔和下来,但还是忍不住要和他斗两句,“人说煮熟的鸭子都能飞,我这还没熟了,你也别太肯定,兴许哪天我就飞了?”
“你没机会飞了。”张国文上前使劲把她抱在怀里,“我要把你煮熟,煮烂,全都吃到肚子里去,连碴都不剩。你要飞,行,我去借对翅膀带你飞。我往哪飞都带着你,你怎么飞都在我有肚子里。我要飞累了你一块儿歇,你飞不动了就踩刹车。”
颜怡被他抱住,两只手环住他的腰,心里已经在叹息:“我可不想老呆在你肚子里,那里黑灯瞎火的,连台电脑都没有。”
“那你就出来自己飞,但有个条件,不管你往哪儿飞,都得跟我一块儿。我就是你的一对翅膀,我使劲拍两下你就能飞上天,我把你包起来,那冰霜雨雪就全落我身上。反正这辈子,你注定就是我的人了,我就是块牛皮糖,粘你身上就别想把我给甩了。”
“好吧,那我听你的。”颜怡的声音柔软极了,“咱不拍内衣的照片,泳装,泳装总可以了吧,反正大夏天的,海边满眼都是比基尼,你哪回去眼睛都得直,哈拉子流二斤。”
张国文立刻大声叫:“不行!我夏天再也不去海边了,去海边也蒙着眼睛。什么比基尼三点式我统统不看,实在憋不住了就买一堆扔家里,你穿上在我面前来回晃悠,让我过回瘾。”
“老看我你迟早得看烦了。”颜怡笑,张国文着急的样子让她觉得挺开心,“等我成老太太了,抱你大腿求你看,估计你都不带给我个正脸儿的。”
“你成老太婆,那我也小老头了。小老头就得看老太婆,否则,那就叫老不正经。”张国文嘻嘻笑着,嘴巴开始在颜怡的耳边拱。
颜怡怕痒,咯咯笑,头在躲,两只手却把张国文抱得更紧了些。颜怡现在一点都不后悔当初选择了跟张国文在一块儿,那会儿虽然有点稀里糊涂,但事实证明,张国文,比徐歌傅凯滕飞他们三个更适合做男朋友。
这样想,颜怡的心里,竟隐隐对张国文,有了些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