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交房还有几天,现在就剩下傅凯还住在苍梧公寓里。昨晚疯得太晚,张国文和颜怡也没回家,三人打车回到苍梧公寓。地方宽敞,张国文本想和颜怡睡一间,却被颜怡无情地撵了出来。没办法,只能和傅凯挤。
酒都喝得有点高,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的,醒过来,已经是中午了。
去颜怡的房间,人已经走了,只留一纸条,说回家洗澡接着睡,让他们有空去麻将。
傅凯张国文去楼下,找家河南烩面馆,每人弄碗烩面,再切半斤羊肉,吃饱喝足,也恢复了精神。然后,去银行,提钱回来。傅凯找了个18L的大腰包,把钱全塞进去,沉甸甸的。张国文绑腰上试了一下,说:“沉,比咱们重装穿越的大背包还要沉。”
“我也觉得沉,将近三十万了,我全部家当都在这儿。”傅凯说。
张国文笑:“我还留了点儿,以备不时之需。”
到了下午四点那会儿,张鹏打来电话,让傅凯准备一下,他的车马上就到楼下。傅凯下楼,张国文跟他一块儿下去。站路边等车的时候,张国文去边上超市买了几盒人参含片。
“我这心里还真有点七上八下的,当初追颜怡那会儿,都没这么紧张过。”张国文把含片递给傅凯时说,“哥们,小心点儿。赚钱虽然是大事儿,但安全最重要,千万别出事儿。”
傅凯怔一下,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哥们儿,放心吧。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任何事情我都愿意与你分享。不敢说苛富贵,莫相忘,但最起码,我负天下人,也不会坑你。人活在这世界上,总得有几个朋友,要不,活得太寂寞了。”
张国文忽然觉得有些感动,觉得任何的担心都是多余,还觉得这一刻,傅凯揽住自己的肩膀,就好像又回到了校园时代。
张鹏的车很快来了,傅凯上车,跟张国文挥手再见。
车上,傅凯说:“鹏哥,这回在哪儿?”
张鹏说:“去了你就知道了,别问那么多。”
傅凯闭了嘴,过一会儿,又说:“谢谢你鹏哥。”
张鹏淡淡一笑:“别矫情了,你不是那圈里的人,带上你,我觉得自己还能有个伴儿。”
傅凯微怔:“我看鹏人缘挺好的,谁跟你说话都挺客气。”
张鹏苦笑:“他们那哪是对我客气呀。那圈里挺复杂的,一时半会儿跟你也说不明白。我只跟你透个底儿,我其实也不是那圈里的人,就是因为这行来钱快,所以才跟着混混。混久了,别的事就不想做了。”
“我还真有点不信你不是那圈里人。”傅凯笑道。
张鹏叹口气:“今天跟你交个底吧。开局肯定得场面上罩得住,我没那本事,能跟着混,还能把你捎上,只因为开局的人是我哥。”
傅凯这下真的愣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怪不得。”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到了东部城区,再开四十多分钟,进入一个小渔村。海边,停着很多渔船,每艘船的拉绳上都扣着很多小三角旗,花花绿绿的在夕阳下,特别壮观。
“这回的局,在海上。”张鹏沉声说。
颜怡家棋牌室,颜怡电话响,接听过后,回身叫:“妈,过来替我一把,我打个电话。”
颜妈妈过去坐下,颜怡起身到门边,拨号码。
“刚苏雯给我来电话,明天去浙江,咱们要去,她现在就出票了。”颜怡说,“我觉得咱俩在家晃也是晃,不如跟出去长长见识。”
电话那头的张国文说:“明天什么时候?”
“下午的车,三点多。”
“你能不能跟苏雯说一下,咱们晚一天走?”
“为什么?你还有什么事?”
“我等傅凯,他大后天一早就能回来。”
“你不说我还真想不起来,好几天没见着傅凯了。他去哪儿了?”
张国文一时语塞:“他没跟我说,就说出去有点事,三天后回来。”
“傅凯又不是孩子了,他回来关你什么事。”颜怡说,“你们俩最近老粘一块儿,是不是背着我干什么坏事了。干坏事不怕,你得勇于承认,否则让我查出来,性质就不一样了。”
“我倒是想干坏事,你觉得我有那胆儿吗?”张国文说。
“那倒是。行,我给苏雯去个电话,问她能不能推迟一天出发。”
电话很快通了,苏雯显然现在和徐歌在一块儿,俩人嘀咕了一下,答应晚一天走。苏雯说:“那我现在买票了,后天下午的车,别误了。”
颜怡又电话张国文,说了后天出发。张国文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心不在焉,好像对这趟出行没什么兴趣。颜怡马上感觉到了,问:“张国文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张国文马上否认:“没有,我能有什么事呀,这两天我天天在家孝敬爹娘,门都没出。不信你晚上过来吃饭,亲口问我爸。”
颜怡虽然还有些不放心,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叮嘱两句后天别误了时间,就挂了。
出发那天,张国文早早就醒了。厚厚的窗帘,让屋里黑漆漆一片,分不清时间。枕头边摸到手机,看了时间,虽然料到傅凯不可能这么早回来,但还是给他拔过去。
语音提示对方已关机,在预料之中。
好容易熬到天亮,洗漱、吃饭,简单收拾了点行李,看看时间,还不到九点。再给傅凯打电话,还是关机。虽然料想傅凯起码中午才能回来,但还是觉得有点心神不宁。
整个上午,坐在电脑前,不想玩游戏,瞎转悠,隔几分钟就给傅凯电话。
中午,在家陪老爸老妈吃饭,说下午去浙江。老爸老妈听说是跟徐歌去,非常放心,但少不了要嘱咐几句,听得张国文心烦。
到了下午两点,傅凯的电话还是没通,倒是颜怡的电话先来了。
颜怡说呆会儿打车去车站,顺道过来接张国文。
半小时之后,张国文在街边等来了颜怡的出租车,看得出来,颜怡挺兴奋:“在家窝了这几天,可把我憋坏了。”
张国文勉强笑笑,目光很快落到窗户外面。
“不对劲呀张国文,今儿瞧你怎么跟腌过的黄瓜似的。以前出去,你蹦跶得比谁都高,一个人赶得上五百只鸭子。人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回你往日那精神气儿都哪去了?”
“哪呀,昨夜没睡好,想你想得睡不着。”
“别跟我来这套,我还不知道你吗,头挨枕头不超过五分钟就睡得跟猪似的,好端端的你会睡不好?张国文你赶紧给我坦白了,到底心里藏着什么事。限时三十秒,否则后果自负。”
“真没什么事儿,你说我天天在家能出什么事。”
“在家怎么就不能出事儿了?”颜怡恶狠狠地道,“网络世界,现实里能做的坏事,网上全能干。不过我倒真希望你能网上聊个姑娘,也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骂人不带你这样的。”张国文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网上泡小姑娘。网上的事儿能靠谱吗?哪个漂亮姑娘,现实世界里身边能缺人?多少不相信这个真理的网络前辈,撞得头破血流成为我们后来者的前车之鉴。我能傻到网上泡姑娘吗?”
“那可保不准,谁的青春里没点荒唐事儿。老实招了吧,我火眼金晶,你瞒不了我。”
张国文犹豫了一下,叹口气:“招就招吧,谁叫咱们注定是天生一对呢。我真没网上泡妞,也没干什么坏事,我是担心傅凯。今天他该回来了,到现在没消息,电话也打不通。”
“还别说,这几天真没见傅凯有啥动静。他去哪儿了,干什么了?好端端你担心他干吗?是不是你知道他没干什么好事儿。”
“我还真不知道。”张国文苦着脸,“傅凯那小子多狡猾呀,他要真干什么坏事,肯定不会告诉我。我只知道他去赚钱去了,还从我这里拿了十万块钱。”
“这么多钱?”颜怡吃了一惊,“他不说,那肯定不是正经事儿。”
张国文慢慢点头,一脸忧色。颜怡也沉默了,目光落在窗外,眉峰紧锁。
到了车站,电话苏雯,知道她跟徐歌已经在候车室里了。进去,找到他们,苏雯坐那儿玩电脑。颜怡凑过去:“玩什么了,这么认真,出公差还不忘玩电脑。”
苏雯说:“看滕飞给宗婷拍的照片,绝对了。宗婷本来就是个美人儿,给他这么一拍,那真叫一个国色天香。”
张国文和颜怡赶紧脑袋凑过去。
页面显示的正是宗婷的博客,最近发表的是一组户外照片。滕飞的手艺大家都知道,宗婷给他做模特儿,他必定使出浑身解数,把片子拍得美丽绝伦。
照片下面,还有一段从优酷引过来的视频,点开,竟是一段宗婷唱歌的MV。宗婷背着包走在路上,山川河流公路的背景不断闪现,中间夹杂着宗婷抱着吉他唱歌的画面。那歌,正是大家非常熟悉,几年前曾风靡网络的《在路上》。
大家只知道滕飞照片拍得好,没想到这才回去几天,就开始折腾上视频了。在喧闹的候车室里,脑袋尽量贴尽电脑,欣赏了一遍后,纷纷登陆,调侃一番,再祝俩人万事顺利,早日达成心愿。
这么一圈下来,时间就差不多了。候车室的广播里提示他们坐的那趟列车,即将检票。众多的旅客涌到检票口,排起了长龙。
张国文再给傅凯去电话,仍然提示关机。现在,他已经没办法再掩饰自己的忧虑了。
“要不,你们先去检票上车,我等会儿。”他说。
“等什么?”徐歌问。
张国文沉默一下,知道瞒不过,把刚才和颜怡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徐歌表情有些凝重,说:“张国文你是不是知道傅凯在做件危险的事儿?要是正经事儿,你肯定不用这么担心。”
“我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只知道赚钱挺快的。”张国文道,“他都晚上出去,整宿整宿在外面。有几你们见他脸色熬得跟咸菜似的,就是一夜没睡刚回来。”
“准没好事儿。”颜怡冷着脸说,“好事哪用半夜出门呀。”
徐歌冷着脸,说:“他跟你说今天回来?”
“嗯。”张国文点头,“这回跟以前不太一样,以前都是一晚上,这回他说要忙三天三夜。按日子算,他该今天上午回来,可现在都这会儿了,还一点信儿没有,所以我才担心。”
徐歌低低骂了句什么,然后瞪着张国文,想说什么,终于又咽了回去。边上的颜怡和苏雯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检票口的长龙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零星的旅客检票进站。
“怎么办现在?”苏雯低声问。
“等!”徐歌粗着嗓门说,“张国文你打电话,不要停,直到打通了为止。”
张国文答应一声,赶紧打电话。苏雯看看时间,面上已经现出焦急的神情。
广播里再次传来催促旅客检票的声音,大家这时把目光都落到了打电话的张国文身上。张国文脑门上已经出了层薄汗,手机开了免提,每次播打,都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我看,咱们还是上车再打吧。”苏雯压低了声音说。
“不行,没有傅凯的消息,我们不走。”徐歌大声道,“徐歌在江城没多少朋友,以前的同学也都散差不多了。他要真有什么事,还就得我们去帮他。”
颜怡坐在了行李上,徐歌面无表情地盯着候车室大门,苏雯不停地看表,张国文则继续不停地打电话。
工作人员正在关闭检票口的铁栅栏。
“张国文你别再打了,说不定傅凯这会儿也正在打你手机呢。”苏雯说。
张国文怔一下,连连点头。手机就端手里,眼睛盯着它看。时间其实并不长,才两三分钟,张国文叹口气:“我还是想打,不做点什么还真挺难受的。”
“我看别打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回去慢慢等。”颜怡说,“那边门都关了,车子也快到点了。”
没人接碴说话,大家把目光都落到徐歌身上。徐歌低头想了一下,什么都不说,但却缓缓弯腰抓起了自己的背包。于是,大家都知道,今天算是走不成了。但此刻,担心比失望更折磨人。晚一天走没关系,只要傅凯那边能够平安归来。
大家刚走出两步,张国文的手机忽然传来音乐声。大家下意识地停下,狠狠地盯着张国文。张国文低头看一下屏幕,立刻变得兴奋起来。
“是傅凯!”他大声道。
众人围过去,张国文打开免提,嘴巴对着手机使劲吼:“赶紧把你电话给砸了,打你电话都快累得半身不遂了!”
傅凯的声音听起来挺平静,略有些沙哑:“哥们儿办事,有什么好担心的。就你那点钱,还真不至于让我卷款潜逃的。”
所有人都放下心来,大家起了一大哄。张国文还想说什么,边上的苏雯急促地道:“没事就先别聊了,咱们赶紧,看还能不能赶上这趟车。”
众人顿悟。张国文大声道:“不跟你说了,呆会儿再电你。”
大家背着包,飞快地奔向检票口。徐歌大声招呼一边巡视的工作人员。开了栅栏,检票进去,继续一路飞奔。途中苏雯不忘拉住一位工作人员询问。工作人员慢条斯理地看了一下她的票,说:“不急,车子晚点,刚进站。”
众人“哎”一声,放慢速度,一块儿大口喘息。
“这趟回去,非得把傅凯给撕了。”颜怡说,“这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张国文,你呆会儿就给他电话,让他晚上睡觉前,往身上倒点酱油撒点胡椒面。”
张国文不解:“干吗?”
“先把自己给酱上,我们回去吃了他。”
“成,最好能酱成香辣味儿,大家都好那一口。”张国文恨声道。
继续往前走,过天桥,往下去的时候,发现徐歌落后面了。苏雯在天桥上,冲着下面的徐歌喊:“你快点儿!”
徐歌在接电话,结束后,他的人站那儿不动。
“磨蹭什么呀,不会是傅凯那边又出什么事了吧?”颜怡大声叫。
徐歌手中的背包忽然落在了地上,他盯着天桥上的三个人,不说话,但神情冷峻。
苏雯把背包递给边上的张国文,飞快地跑下去。
“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行程取消,咱们不走了。”徐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无,面上的表情也怪怪的。
“为什么?”苏雯大声道,“现实不会这么残酷吧,好容易傅凯没事了,你这边又怎么了?徐歌你的理由一定要充分,一定不要考虑我们的承受力,最好能一棍把我们全打趴下。”
徐歌沉默,盯着苏雯,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爸去世了,派出所刚来电话。”
“啊!”苏雯惊得呆了,面上随即便带上了些歉意,想说什么,忍住,最后忽然想到什么,脱口而出,“派出所,派出所干吗给你打电话?”
徐歌轻叹一声,不回答她的问题,说:“你招呼一下他们俩,行程取消。”顿一下,他再接着道,“我现在就去汽车站买票。回家。”
说完话,弯腰拣起地上的背包,也不等别人,径自转身,慢慢向前走去。
苏雯怔在那里,刹那间,只觉得脑子里很乱,还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她转身招呼天桥上的张国文和颜怡时,手脚已经变得冰凉,就像即将要面对一场无法躲避的灾难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