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宗婷的吉他在就好了,咱俩可以独享宗婷的歌声了。”徐歌忽然有些兴奋,“太白归去,那肯定又得是一段佳话。宗婷放歌跑马梁,那可真正的天籁之音。”
傅凯也来了精神:“没吉也能唱,清唱。宗婷,就给咱哥们来一段吧。”
宗婷眼前忽地闪过那晚天台上,傅凯匆匆而去的背影,再看此刻傅凯充满期待的眼神,在心中叹息一声,缓缓点头。
于是歌声响起,极轻极柔,就好像黑夜深处夜莺的低鸣,又像是远方的风吹动风铃。那些歌声既遥远又仿似就在耳边……
歌声忽然嘎然而止,宗婷兴奋地指着天上道:“星星!”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居然现出了满天星辰,比城市里见到的更密集,也更璀璨。傅凯和徐歌忍不住“啊”了一声,随即也都露出兴奋的表情。
海拔3500米的地方,那些星辰仿似触手可及。
“这是我见过的最明亮的星星。”宗婷说。
“高原上气候无常,刚才还那么大的雾,现在居然能看到这么多的星星。”徐歌说,“不知道拔仙台下的滕飞睡了没有,有没有拍下这么漂亮的夜空。”
三个人走出凉棚,爬到一块高耸的大石上,伸展双臂,让自己最大限度地靠近星辰。
那边熟睡的苏雯,忽然轻声咳嗽了一声。
终于还是睡了,倏然醒来,不知道已是几时。那盏营地灯依然亮着,借着微光,可以见到徐歌倚坐在苏雯的头边,傅凯则在自己身侧不远处,俱已经倚靠着后面的石头睡去。宗婷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现在只觉得身体各处都又酸又麻。手从睡袋里伸出来活动一下,立刻感觉到凉意袭来。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傅凯,他的身子缩得很紧,眉峰紧锁。
犹豫了一下,宗婷还是身子向他那边移了移,将睡袋分一半搭到他的身上。
傅凯立刻睁开眼,不知道是刚醒,还是根本就没有睡着。
宗婷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就往另一边缩了缩。但傅凯的手,在睡袋底下,准确地抓住了她的手。那手冰样冷,她只挣扎了一下,便放弃了徒劳的努力。
她听到傅凯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想和你在一起。”
脑子里轰然作响,她有些不知所措。
“我想和你在一起。”傅凯继续在她耳边重复这句话。
这回宗婷终于摇了摇头。
傅凯居然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摇头,没关系,我没要求你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宗婷无语,她实在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好。
“好了,现在终于把这句话跟你说了,我也算是最后努力过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不助我,我也没办法。”傅凯语调虽然轻松,但宗婷还是能从里面听到些沉重,“滕飞这傻小子有福了,太白回去我得好好警告他,让他这辈子小心围着你转,稍不留神哪儿做得不好,我就能像病毒一样乘虚而入。”
宗婷依旧说不出话来,但这回,心里却有些莫名的感动。
“我得感谢太白,能给我这样一个机会。”傅凯感慨道,“不说出来,我真能憋出毛病来。知道吗,胡思乱想挺要人命的,也容易钻牛角尖。前段时间,我成天琢磨怎么从滕飞手里把你抢回来,各种念头,其中有些我自己想了都觉得挺卑劣的。今晚,你们都睡了,我看着你,怎么也睡不着。越看你越觉得自己亏大了,这么好的姑娘,往后让我上哪儿找去。不过想想这事也怨我,要不是去年夏天,赔人十万块钱,大伙儿一块儿跟我扛,我觉得拖累了大家,有意避着你们,这好事,还真不一定能落滕飞那傻小子头上去。”
宗婷手虽然还被他握着,但人已经轻松下来:“今晚你把该说的都说了,我听着。”
傅凯再笑笑,有些苦涩:“差不多了,反正就那意思,说多了婆婆妈妈的,太不男人。不过宗婷你记着,如果有一天,你把滕飞那傻小子给蹬了,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就算拼了性命,也会立刻赶到你身边。”
宗婷心上忽然有些痛,身子下意识就往傅凯那边靠了靠。
“宗婷你可千万记住了,一定要把那机会留给我。”傅凯再说。宗婷听出他的话音有些异常,转头看去,只见他的眼睛里一片晶莹——傅凯居然哭了。
刹那间百感交集,心里瞬间生出浓浓的歉疚。当初,她就在滕飞和傅凯之间摇摆不定,她不愿意失去任何一个人,不管是爱情或是友情。后来选择了滕飞,她认为那是自自然然发生的事,但很多时候,仍然不敢单独面对傅凯。现在,傅凯的表白虽然让她轻松下来,但那份歉疚却愈发浓重。
傅凯的手渐渐有了暖意,它紧紧握住她的手,一刻也不愿松开。是不是他知道,松开,便再没有了握住的机会?
那边的苏雯忽然连续咳嗽了几声,徐歌醒来,伸手去摸苏雯的额头,然后,用抑制不住慌张的语调失声道:“不好,苏雯发烧了。”
傅凯和宗婷的心立刻沉了下来。他们知道,在高原地带,寻常的感冒咳嗽意味着什么,更不要说发烧了。他们曾在户外论坛上,看到过很多这种事情,没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团队里。
立刻用对讲机呼叫前队,那边的几个人立刻也紧张起来。大家都深知,高原缺氧引发的急性肺水肿,如果不能及时救治,很可能会让人丢了性命。
向导再次让他们描述了傍晚时看到的悬崖,基本上确定了他们的位置。“你们现在顺着原路返回,我们这边也回去,在岔道口会点起一堆火。我们在火堆边会合。”向导焦花临危不乱,“我现在就跟景区保护站的人联系,让他们派背夫带氧气包上来。”
徐歌已经背起了苏雯,苏雯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宗婷和傅凯背上登山包,两道强光手电引路,立刻顺着原路返回。他们此刻无比清醒地意识到,时间就是生命,这是现代城市里的人们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的。他们只恨不得肋生双翅,能够立刻带着苏雯到山下接受救治。无奈乱石难行,他们必须一步一步地向前。
行不多远,徐歌速度便慢了下来。于是将苏雯交给傅凯背负,徐歌则护在边上,大声叫苏雯的名字。苏雯这时还有意识,但显然呼吸已经不畅,眼神也开始迷离。
“苏雯,坚持住,我们这就下山!”徐歌声嘶力竭的叫声,让苏雯睁开眼。她居然能勉强笑笑,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都说不出来。
此时众人的心都要碎了,如果苏雯当真有什么不测,那么这团队的所有人,这辈子心上都会背负上沉重的枷锁。现在,除了奋勇向前,与死神赛跑,他们别无选择。
不知道跌倒了多少回,爬起来继续走。实在背不动了,傅凯和徐歌索性将登山包扔掉,抬着苏雯向前。而宗婷,始终走在前面探路,提醒他们脚下的每一块石头。
就这样疾行了将近两个小时,三人俱都精疲力竭。傅凯徐歌抬着苏雯再次重重地摔倒,半天都爬不起来。就在这时,他们听到前面的宗婷大声地叫,勉强支撑起身子。
在跑马梁幽暗的夜色里,他们看到了火光,接着,就听到了张国文和滕飞的呼叫。
他们终于和前队会合了。
三天以后,西安一家医院,大家簇拥着苏雯走出病房。苏雯看起来精神不错,只是面色还有些苍白。她推开打算搀扶她的徐歌,说:“千万别扶着我,弄得我跟生活不能自理似的。我都说我完全康复了,要不是你们着急回去,我都打算再回去爬趟太白。”
“你倒是康复了,我们可折腾不起了。”徐歌还是一只手抓着她的胳膊,“太白不着急,山就在那儿,想跑也跑不了,咱们回去养精蓄锐,迟早有一天再杀回来。”
“就是。”边上的颜怡附和,“苏雯,这趟真得谢谢你,太刺激了,这辈子都忘不了太白的经历。你们说,现在那些人,有几个能体会到跟死亡赛跑的滋味呀。”
“现在你说得轻松,那晚差点能把人给吓死。”张国文摇头叹息,好像还心有余悸。
苏雯垂下脑袋:“都是我没用,连累了大家。来一趟太白,不仅没有登顶拔仙台,还演了回跑马梁惊魂记。回去我得好好请大家吃一顿,算是感谢大家的救命之恩。”
“救你命的可不止我们几个。”徐歌说,“咱们的向导焦花,送氧气包上来的背夫,还有景区保护站的人。大家通力配合,才圆满成功地完成了这次救援行动。我看,咱们走之前,先去谢谢这些人吧。”
“那是必需的。”张国文大声道,“那我们就晚两天回家,再去趟都督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