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盐池灌区,汽车像只欢快的小鹿,在草原上尽情奔驰。汽车轰轰的响声传得很远,又反弹回来,衬托着草原的空旷与寂静。羊群在山梁上漫游,漫游出了无数个赏心悦目的图案印在绿草地上。绿草地袒露出广阔的胸怀,起伏迤逦的山梁,抛出条条绿色曲线,蕴含着生命的活力。沙蒿柴、甘草秧连片地锁住沙丘。沙丘单调的枯黄色,在草丛中露出星星点点的脸面,羞涩地宣告了它的失败。小草安然生长发育,携手并肩,汹涌地赴向天边,呈现出巨大的气势和力量。
突然,远远的山梁上出现了奇迹,像“长桥卧波”,似“复道空行”。原来,那是灌区的渡槽,它像一条巨龙高扬着颈项,雄视着草原的博大与宽广。一个个水泥柱子是巨龙的雄爪,那水渠像巨龙的尾巴,刚刚甩过这座山梁,又在那道山梁上缠绕,缠绕出了盐池人亘古未有的梦境。
黄河水就在这渡槽上涌动,浑厚而凝重。它整体推进的合力,显示了势不可挡的壮美。小溪流水的欢快,和它相比是轻浮;大浪滔天的江河水,和它相比是张狂。它沉稳,持重。沉稳的不是压抑,而是博大的胸襟;持重地一如勤劳的盐池人。它从莽莽苍苍的巴颜喀拉山下来,一路过关跃隘,出山入川,不知见过多少大世面!青藏高原的雪峰,它没驻足观赏;腾格里沙漠日出日落的霞光,它没有多看一眼;银川平原的奇丽景象它本该流连忘返,但盐池大草原更是它魂牵梦绕的地方。
浑厚而凝重的黄河水平缓地向前涌动,涌动出了盐池人的身影。盐池人自古为水所困,水使他们不断改进自己的生活方式。为了水,他们曾分散零星居住过,在沟湾湾、山梁上、沙窝窝,靠一眼泉水、一口老井、一股溪流,忍耐着寂寞与苦闷,几代人不移其土。后来,又为了水,他们又搬迁到集体农庄上,在墙头写“兴修水利”,地头写“引水上山”。小流域治理了一条又一条,拦洪坝使沟谷出现了平湖,带子井像一颗颗璀璨的明珠,在沙窝里大放异彩……如今,又为了水,他们迁移吊庄,远离故土,把红砖房盖在灌区上。红砖房像火柴盒,玲珑地占着那么一点地,一排一排地摆布着。墙上写“查荒灭荒制止土地撂荒”,“引水节水严禁浪费一滴水”。豪迈的气概与精细的盘算,使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得到了合理的开发与利用,每一滴水都映照着蓝天、白云和绿浪。灌区的蓝天格外明净,白云和绿浪在天边拥抱形成了奇丽的风景。这时候,你会想起盐池草原随处可见的零零星星的住户留下的遗址:沟畔上孤零零的一孔窑洞,沙窝窝几面死气沉沉的墙垛,斜阳草树任风吹雨打,消磨难耐的时光。这些遗址,告诉你盐池人当年怎样与天斗与地斗。他们想征服大自然,又不得不屈服大自然。殷殷的雷声,曾给他们送来多少雨的信息,但盼雨的目光,焦灼成一团火,上天也很少有一滴水的赏赐。一道道的闪电,曾使他们幻化了多少五谷丰登的美景,但一任闪电由强变弱以至消逝,他们盼雨的渴望心情又无可奈何地消退了。
自然牵制着人,人要征服自然。人与自然不停地较量,较量出这一片一片的绿洲。我们站在山梁上极目远眺,阳光下的绿浪翻滚出层层叠叠的波涛,波涛透出的生机洋溢在这空旷的草原上,震撼了人心。我们看着灌区负责人挥手解说灌区规划,黑黝黝的脸膛放射着兴奋与焦虑的光芒。他们兴奋的是灌区终于使盐池人的梦想变成了现实,他们焦虑的是如何把盐池人更宏伟的梦想再变成现实。风吹拂着他们的面颊,蓝天、白云、绿浪衬托着他们顽强的身影。
啊,灌区,草原上的一颗明珠,愿你在自然与人的孕育下,放射出更加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