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馥香立刻转身,向外跑去,可是浓浓的夜色里,哪里还有景煜的身影?
门外,一辆马车向远处疾驰而去,叶馥香想要追上去,可是双脚却若定住了般,根本无法挪动分毫,直到,那马车声也消失在了一片暗沉之中。
夜色浓郁的似一张大网,将整个山庄都笼罩在其中,阴沉的让人难以呼吸。
“姑娘,”长佑的声音有些低沉:“皇上知道了平南王去世的消息,听到了那些谣传,降罪于帝师,派人来押他回京。”
叶馥香却似没听到般,只淡淡向屋内走去,洛夙染离开了,景煜如今也离开了,她应该也快了吧。
屋内,桌子上,那枚扳指就那么孤零零地躺着,如同秋风里的一片枫叶。
风月冠。
韶夫人看着叶馥香带来的梅子酒,眸底微亮,却依旧含了几分挑剔,走上前去,倒了两杯:“亏你现在还有心情喝酒,也是,到了天牢,可就没得喝了。”
叶馥香淡淡轻笑:“这下,你心中该爽快、平衡了吧?”
“哼,”韶夫人轻嗤一声:“别说的好像是为了我才进去的,你就在里面待着吧。”
“借你吉言,我能待一辈子,而不是直接被斩首。”
“行了,”韶夫人有些不耐,施了胭脂的半面脸,虽然如鬼般苍白了些,却是比之前要好看多了。
见叶馥香一直盯着她,当下眸底竟是闪过一抹不自然,随即冷厉地瞪了她一眼:“若非知道你来,我何必化妆,就这么不人不鬼的,能吓死你最好不过了!”
叶馥香却只是淡笑轻笑,似毫不在意她恶毒的言语,最后一口梅子酒喝完之后,起身离开。
清风苑。
叶馥香还未走到院中,两个佩刀侍卫便已经走上前来,面无表情:“元王有令,将试图谋害平南王的罪人打入天牢。念在你曾经的功劳上,就只派了我们两个人前来,姑娘,请吧。”
“你们做什么?”长佑立刻挡在了叶馥香面前,却被她推开。
淡淡向屋内看了眼,叶馥香只道:“看好我的首饰,丢了一样,你这辈子都别想娶到贤妻了。”
说着,转眸看向那两个侍卫,轻笑道:“劳烦了,前面带路吧。”
那波光清婉的笑意却是看的两个侍卫怔了下,当下又想到了元王的吩咐,面上也柔和了几分,向外走去。
“姑娘……”
长佑看着叶馥香离开的身影,当下除了垂头顿足却是再无他法,他若是用强的,只会让叶馥香受到更大的危险罢了。
元王府,天牢。
一间干草相对干净的牢房,叶馥香走了进去,抬眸,极高的顶端有个碟子般大小的窗口,还用钢铁镶嵌在里面,怕是一只肥硕的老鼠都钻不出去,更何况是人了。
而且,叶馥香既然进来,就没打算逃出去,因而,淡然在床边坐下。
还不知要在这里住多久呢,所以,得先习惯了不是。
元王待她还是不错的了,若非景煜被逮捕回京,只怕她早就已经斩首了,所以,入狱,已经是极轻的惩处了。
却是不知,畏罪潜逃的康御医,现在究竟身在何处。
“你,出来。”鞭子敲在栅栏上的声音响起。
叶馥香抬眸,才看到斜对面的牢房里,关了一个男人。
男人浑身是血,粗布衣衫早已不辨颜色。
稻草般的头发杂乱地杂糅在一起,遮挡住了面容。
男人抬眸看了那狱卒一眼,当下缓慢向外走去。
“一个穷乡僻壤的乡巴佬,也敢打死了咱元王府的人,太岁头上动土,你是找死!”说着,又狠狠抽了那男人一眼。
男人却哼都没哼一声,淡淡走着,暗哑的声音却清晰传来:“他找死,若是被我见了再欺负老百姓,我还会揍他!”
“呦嗬,你这小瘪三!你都要死了,还这么爱管闲事!”说着,又抽了那男人一下。
男人的脚步僵了下,当下戴着手铐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后又轻缓松开,像是河水中的蚂蚱,放弃了挣扎。
“听说元王贤明,看来不过是你们城里人的吹嘘罢了。”淡淡丢下一句,却是又受了那狱卒的狠狠一踢。
“你竟然敢辱骂元王,今日老子便要活活将你打死了!”
说着,刚伸出脚,就被那男人迅速转身,放倒。
动作神速而迅猛,和翎羽那小机灵鬼相比,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哎呦,你这小瘪三,你竟然还敢还手!弟兄们,给我上,打死他!”
霎时间,所有的狱卒一哄而上,可是却是连那男人的衣服都没碰到过一下,就被全部放倒在了地上。
外面,听到了动静的侍卫当下蜂拥而入,将那男人团团围住。
男人微微抬眸,扫了一眼众人,沾染了血块的英眉却无丝毫变化,仿若,站在他们面前的只是一群蝼蚁般。
“你想逃狱不成?上!”
“住手。”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发生什么事情了?”
“王爷,这人打死了府中的人,本该拉出去杖毙的,可是他竟然不服从命令,还打伤了这么多的狱卒。”之前那个挨了打的狱卒捂着肚子,上前愤恨开口。
“我打死的,是欺压老百姓的恶人。我现在打你们,只是为了自保而已。”男人定定开口,木头桩子般,没有丝毫的感情。
“王爷,你看,他还敢顶嘴!”那狱卒说着,就要上前抽那个男人。
“住手!”元王制止了狱卒:“别以为我政事繁忙,就不知道那个下人欺压百姓的事情!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打人,谁给你们的权利?”
“还,还不是王爷您嘛……”狱卒小声声辩,他们秉公办事,这元王怎么胳膊肘向外拐,替一个小山民说话啊。
“不过,”元王话锋一转:“你毕竟是杀了人,所以是要判刑的,表现好的话,三年之后,你就能出去了。”
男人抬眸,看着面前,没有丝毫架子的元王,当下突然单膝跪地,抱拳道:“我是山里人,不懂规矩,顶撞了王爷,多谢王爷恕罪。”
说着,当下直接起身,转身向牢房走去,并关上了牢房的门。
“王爷叫你起身了吗?这……”
“行了,下去吧。”元王淡淡挥手,随即向叶馥香走来。
元王扫了眼牢房,眸底含了几分歉意,压低了声音:“让你受委屈了。”
叶馥香淡淡轻笑:“委屈什么?刚来,就看了一出好戏。”
元王扫了那坐在地上,低垂着脑袋的男人一眼,再看向叶馥香。
叶馥香却已接着道:“功夫挺好的,应该比长佑还要好些。”
“看上了?”元王眸中含了几分轻笑。
“不过,饭量应该也不小。”叶馥香似没听到元王的话般,兀自说着。
元王默了默,当下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就好好在这里待着,艰苦了些,但是绝对安全。”
除了元王之外,饶是长佑也只是来看望过叶馥香一次,所以,在这里,除了斜对面的那位,叶馥香能见到的便只有四面空墙了。
虽然环境不好,但是食物倒是干净美味。
而且,每次,狱卒都会给叶馥香上两个人的饭菜,她吃了一份之后,便用凳子的板面将另外一份递给男人。
男人刚开始还怔了下,但也只是怔了下,就接过吃了。
吃了,便也只是吃了,一句“谢谢”都没说。
叶馥香也不在意,直至时间长了,有一天,男人突然开口道:“你是好人,等我出去了,会每天都进来看你。”
叶馥香却轻笑了两声,男人见状,抬眸:“你不相信?”
“当然不是。”
只是,还不知道,咱俩谁会先出去呢。
想着,叶馥香却道:“那咱们一言为定,谁先出去了,就要经常来看对方。”
男人点点头,算是默认了,就在叶馥香认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却又默默补充了句:“我叫三丸子。”
三丸子?叶馥香轻笑:“双喜丸子吗?”
男人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脑袋:“从小家里穷,无父无母,是寺庙里的师父收养了我。一次跟着师父下山,有幸吃到了一次丸子,吃了三个,那我是有生以来,吃的最好吃的东西。回去之后,我总是惦念着那三个丸子,师父就给我戏取了这个名字。师父过世后,我就下山了,后来的事情,你就也知道了。”
不知不觉,男人就说出了这么多,说完之后,才发觉说出了什么般,当下又变得沉默起来。
叶馥香却淡笑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是为什么进来的。”
这晚,长佑又穿了狱卒的衣服,来到了叶馥香面前。
“姑娘……”长佑压低了声音。
叶馥香淡淡颔首:“事情都办好了?”
“嗯,风月冠走水,韶夫人趁乱逃走了。”
“好,京城的事情呢?”
“姑娘是想问少爷的事情?姑娘安心,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叶馥香当下便微安了神色,近些日子来,她几乎每晚都会梦到景煜离开的情景,每次,她都有一种,那是最后的诀别的感觉。
可是,每次睁开眼睛,看着四壁空空的牢房,嗅着那霉腐的味道,她都会放下心来。
沉重的脚步上传来,长佑当下立刻退到了一边。
有狱卒走上前来,打开了牢房。
“你,跟我们走。”侍卫看向叶馥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