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乐声萧萧传来,与此同时,黄纸漫天,纷纷扬扬,若大片的雪花,刮来一阵阴冷的寒风。
“鬼啊!”长佑惊叫一声,立刻躲在了叶馥香的身后,全身颤抖。
看着纷纷避开的众人,叶馥香却注意道,前面那些穿着白衣麻布的人,九步一叩,看来,谢世者定然不是一般人。
“……一生育人无数,睦宗族而邻里兮,播德泽于故乡……”恢宏而清亮的声音从送葬队伍中响起。
循声望去,叶馥香便看到了那个一边走,一边散着黄纸的男子,虽白衣麻布,却依旧不掩眉间俊朗,额间正中一颗鲜红色的痣尤为醒目。
叶馥香知道,在相学上,这叫做“眉担日月”,日后必定会大有作为。
虽不说阅人无数,但是却也看的出来,这并非一般人,行为举止之间,更可见几分大家风气,就是不知,为何会成为丧主。
丧主,往往与不吉利,晦气相挂钩。
饶是一般人家的子女,都不会去做丧主,除非是贫穷的无法生活的,才会谋得这份生计。
正想着,蓦地,一声厉喝凌空传来:“刘正名!”
那声音若洪钟般,却是将哀乐声都给掩盖了。
因那马车就停在送葬队伍侧面,在纷纷躲避的众人中,很是显眼。
马车内,一个玄紫色长衫的老者从马车上走下,身形较为消瘦,面色有些暗沉,看上去,像是旧病缠身的感觉。
即便拄着暗红色禅木拐杖,行走的身子却依旧有些颤抖,此时的他,双眸中更是充满了无言的怒火!
“刘正名!”老者近乎咬牙切齿一步一步,向丧葬的队伍中走去。
身旁,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扶着他:“老爷,您慢点……”
那个丧主停下了脚步,看着走上前的老者,眸光颤动,神色复杂!
“刘正名!”老者走到丧主面前,骤然举起拐杖,狠狠砸向他的背。
丧主并未躲避,生生受下,继而跪在了那老者身边:“儿子不孝。”
“你……”老者既心疼,又悲愤,终究是吐出一句:“你不是我的儿子!”
话落,转过了头,似是不忍再看向那男人。
“刘老?”一道试探性的男音传来。
叶馥香浑身一震,看着那个披麻戴孝的男人,眸光微顿,怎么会是他!
“姑娘,他……”
长佑显然也认出了他,但是还没说出来,就被叶馥香伸手制止了。
“是你?德言,是你?”老者眸中多了几分惊喜,然而看着他的装扮,指了指那棺椁:“这是……”
“哦,这是我的恩师,他一生无子,所以,我来为他守孝。”说着,又看了看那跪地的男子:“这位是,令郎?”
“哎,我的不孝子啊!罢了,罢了,继续吧,莫扰了老人。”刘仲墉敛眉,不再看向刘正名,只对着江德言道:“事后,去我府上找我吧,咱们叙叙。”
“好,”江德言应了之后,看着离开的刘仲墉,又看了看刘正名,终是没说什么,向前走去,凭空挥了挥手,那哀乐再度响起。
叶馥香看着江德言走远的身影,心道,若是他和刘仲墉很熟识的话,那么这件事情就好办多了。
“三丸子,跟着他,我们在客栈等你。”叶馥香看了三丸子一眼。
三丸子颔首,当下便悄悄向前走去。
月华初上,河流中,将一切倒影,仿若河水中还有一个汴州。
波光淋漓,叶馥香静坐在小船上,随波荡漾。
船的另外一端,三丸子一边吃着鱼丸一边道:“我跟踪那人,到了郊外的墓地,那人和那个叫做刘正名的谈话。后来,他们便一起去了一处宅院,很破旧。那人待了一会便离开了,去和西街巷子口最外面的那个客栈,来英客栈,二楼,东边数第二间。”
长佑微微颔首,眸中多了几分赞赏:“还真仔细,姑娘,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故人在异地相见,自然是要先去见故人了。”
来英客栈。
江德言正在收拾恩师生前留下来的书籍,敲门声骤然响起,当下向外走去,打开门,却不见人影。
当下只当走错了房间的,便关了房门,转身,看着桌前那笑颜如花的姑娘,江德言眸底闪过一抹讶异:“芜香,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馥香指了指屋顶:“若是说从天而降,你信吗?”
说着,淡笑出声,一口贝齿却是比月色还要皎洁。
“呵呵,”江德言走上前去:“你说的,我自然都信。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若非白日的那一幕,我也不可能知道你在这里。江大人,节哀。”叶馥香收了笑意道。
“已经到了这里,无需这般见外,只叫我,德言便是。”江德言看着叶馥香道:“有关你的事情我听说了……”
“所以,我现在应该是在天牢,而并非是在这里,是不是?”叶馥香将他的话接了下去。
“只是,我不相信那些传言。”
叶馥香淡笑:“是了,很多事情,我暂时没办法和你解释清楚。但是,很庆幸,你相信我。”
江德言眸中多了几分会意的笑意:“那你定然不可能无故出现在这里,若是有什么需要,或许,我能帮到你。”
叶馥香当即给江德言倒了杯茶水:“实不相瞒,我来此,确实有事,并且还是奉命前来。”
说着,在最后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江德言默了默,并未多问,只道:“来此,何事?”
“今日,那个老者,便是节度使兼司农卿刘大人吧?”
江德言颔首:“正是他,他为官清正,颇为皇上信任。我们曾经是同僚,后来他被调到了汴州了,虽不经常来往,也十余年未见了,情分还是在的。你找他,有事?”
叶馥香颔首,和聪明的人说话,就是不用费唇舌:“我这次是暗中行动,不想被太多的人知道。有你在,这件事情定然就好处理多了。”
至少,他更会相信我,叶馥香在心内补充了句。
“嗯,明日,我会前去登门拜访,倒是可以带上你,为你引荐。”
叶馥香响起了白日的听闻,压低了声音道:“德言,你有没有听到,有关刘大人府邸的传言?”
“鬼宅?”江德言轻道,不以为然,继而想到了什么,仔细看了叶馥香几眼:“不过,既然有这个传言,可能就是有人在作祟。你见多识广,也许,能查明真相。”
叶馥香谦逊轻笑:“刘大人是知府,尚且谣言四起,我又有何能耐。不过,若是刘大人不介意,我倒是很想看看那传说中的鬼长何模样。”
说着,眸光湛亮,好似镀了层清辉般。
江德言看的微怔,随即干咳了两声,移开了眸光:“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五日之后,可能就要离开了。”
“嗯,我就住在庆峡路的千娇客栈,离你这,也只有一刻钟的行程,明日,你若是前去的话,可以派了伙计通知我下。”
说着,叶馥香扫了眼外面的月色,见时间不早了,当下便要告辞离开。
江德言见她身边是那个武艺高强的少年,微安了几分神色,不知想到了什么,眉间的哀寂也轻缓了几分。
翌日,店小二前来告知叶馥香,江德言酉时才会前去刘大人府邸时,长佑立刻欢雀着向外跑去。
逛街买东西神马的最快乐不过了。
“三丸子,咱们去刘正名的住处看看吧。”叶馥香骤然道。
说是破旧的宅院,果真不假,朱红木门上的红漆都剥落了。
门上贴着已经有些暗黄的喜字,看样子,贴了有几个月了。
“你们找谁?”隔壁的院中,一个胡子花白,看着却异常健朗的老翁走了出来。
“大爷,这院子的主人去哪了?”叶馥香上前一步问道。
“喔,正名啊,他应该是给她娘子扫墓去了。”
“她娘子过世了?”叶馥香有些疑惑。
刘正名这么年轻,娘子定然也是年轻貌美的,红颜早逝,自是感伤。
“是了,他娘子很年轻……”
老者轻叹,眸光中多了几分回味,叶馥香见状,当下坐在了他对面的石凳上,仔细听着。
“半年前,这里来了一对年轻的夫妇。男耕女织,看着也都本分。男的谈吐不凡,女的知书达理,我们都猜测,定然是大户人家私奔的。后来才知道,这女的,是一个清倌儿,而这个男的,嚯,好家伙,竟然是刘大人的独子!”
老者轻啜了一口陈茶:“三个月前,他们结婚了,人很少,也就这离得比较近的住户去了。新娘很清瘦,像是生了大病,果然,没几天,新娘就过世了。他葬了他娘子之后,就开始做丧主。不知道你们可听说过,他爹,刘大人府邸闹鬼的事情,而且他现在又做了丧主,除了我这孤老头子,就没人和他亲近哩,觉得不吉利呢。”
长佑吞咽了下口水,凑上前去:“新娘去世,和刘府闹鬼,有关系?”
老者眼睛微瞪:“要闹鬼,也闹不到新娘身上去!”
“为何?”长佑下意识问道。
“为何?”老者横了他一眼:“这闹鬼的传言两三年了,我估摸着,这刘正名和新娘认识都没这么长的时间!哼,就知道你们和那些人一样,不安好心,你们走吧!否则莫怪我老头子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