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邵阳的视线又在她的身上转了一圈儿,随即轻轻颔首道:“坐吧。”
他指了指一旁的石凳,苏晴点了点头,移步过去,他随即也给苏晴倒了杯茶,然后平静的看着她问:“我记得慕秦清今天应该也有来,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他话一说完,又轻轻“咦”了声,怪异道:“你怎么进来的?”
下面的人,并没人上来告诉他有客人到访,毋容置疑,眼前的人,是溜进来的。
阮邵阳看向她的目光又有些沉。
苏晴讪讪的笑了笑:“阳台没人……”
阮邵阳眯起双眸,有些诧异的盯着她的脸:“你怎么知道阳台可以下来?”
他说着,便朝四周看了看,几乎是立刻的脸色一变,站起身来,迈着矫健的步伐就往花园出口走去。
苏晴有些不明所以,呆立在原地,等她反应过来,急忙也跟了上去,之前站的地方,已经没有秦月的身影,苏晴心里虽纳闷了一下,却还是跟着阮邵阳的步伐继续往前。
阮邵阳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但看起来,并不见有多少老态,步伐很稳,中气十足,苏晴见他去的方向是之前她和秦月去的房间,登时,心口“噗通”一声,在门口停下脚步。
阮邵阳进了房间不到一分钟,出来的时候已经脸色铁青。
“秦月,你出来。”他对着空荡荡的走廊喊了一句,见没人回应,锐利的眸光便落在苏晴身上,“是不是秦月带你来的?”
他的语气,他的神情,明显是认识秦月的,而且似乎还有些渊源,苏晴一时不知道该说啥是还是说不是。阮邵阳已经一眼在她脸上读出信息,继续对着空荡荡的走廊道:“你找来找去,不就是想要那件东西吗?你千方百计找个人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既然你不出现,意思就是,你根本不想要了?那算了,既然你不要,我也没留着的必要了。”
他作势便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然后走到走廊窗口的地方,似乎,就是要扔到楼下花园的湖水里。
“姑父――”也就在这是,苏晴忽然就听到转角处传来一道讨好的声音,随即便看到秦月一身白色晚礼服,风一般的跑了过来,作势就要从阮邵阳手中抢下那把钥匙,却被阮邵阳一下子捏在手心,塞进口袋,紧接着扣着她的手腕道:“怎么着?知道回来了?一回来就想当贼,你这本领够高的啊!”
“姑父!”秦月苦着脸哀嚎道,“疼,疼,姑父!”
“知道疼?知道疼还敢这样胡作非为离家出走?你忘记你妈妈当初的嘱咐了吗?忘记你爸爸临走前说的话了吗?秦月,你不是小孩子了,你都订婚了,是要嫁人的人了,怎么还能这么任性,说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姑父年纪大了,你堂兄一去这么多年,姑父已经经不起折腾了,你就不能好好的,安安分分的呆在家里?”阮邵阳的声音听上去多少有几分为人长辈的苦口婆心,秦月却不听,嘴巴一撅,便反问起阮邵阳道:“姑父,我离家出走的原因你很清楚,只要你把钥匙给我,我一定安安分分的呆在家里,哪儿都不去。”
“胡闹!家里的事自有我做主,哪能轮到你来指手画脚。”阮邵阳松开她,面色已经不复刚才的慈爱,反倒多了些冷漠的背过身。
秦月撇了撇嘴,瞪了他一眼,眼泪分明在眼眶里打转:“我就知道你是这样,那还让我回去干什么?每天对着偌大的房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还回去干什么?”
她冷哼一声,转身便走,阮邵阳却忽然朝着通道的尽头出声道:“把小姐带回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她出来。”
他话音刚落,便从楼梯口的方向涌来两名保镖,挡住秦月的去路,秦月气得不行,又往回走到阮邵阳面前:“姑父!我知道姑姑没病,可是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原谅她?她到底做了什么值得你深恶痛绝的事,值得你对她有这么大的火气?”
阮邵阳并不回答她的话,只是一言不发的看了两名保镖一眼,那两人立刻便上前来:“小姐,请容我们送您回去。”
“我不回去。”秦月瞪了那两名保安一眼,又回过头来看着阮邵阳道,“我现在订婚了,马上就要嫁人了,我没道理再回去,我要住我未婚夫家。”
“胡闹!哪有未出阁的姑娘主动住进夫家的?”阮邵阳明显一脸的不悦。
“那又怎么样?反正我没有家,姑父口里的家是姑父的,不是我的,我的家,早在我十岁的时候便没了,现在,我要住进我未来的家里去,反正席朗不会不同意。”
她说完,便拨开两名保镖往楼下跑,保镖见阮邵阳没有发话,便放由她通过,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二楼,阮邵阳挺直的脊梁这才一下子松弛了下去,有些疲倦的立在门口,连眉宇都是潜藏不住的老态。
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动静惊动了楼下的那名副总,只见保镖对他说了什么,他快步的走了过来,看了阮邵阳一眼,便对着一旁站立许久的苏晴道:“慕太太,今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董事长现在不适合接客,你改日再来吧。”
苏晴一滞看了阮邵阳一眼,知道现在的情况下,她的计划是绝对进行不下去了,只能不甘心的抿了唇点了点头:“如此,打扰了。”
她说罢便踩着八公分高的鞋子转身离去。
只是没想到,才走出没两步,阮邵阳的声音竟忽然从身后传来:“慕太太喜欢喝茶吗?”
他说话的同时,已经移动了身子,看起来,似乎是想要去花园。苏晴听他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猛然察觉事情似乎有些转机,急忙“咯噔”的走回来,轻笑着道:“我妈妈喜欢喝茶,所以随了妈妈的习惯,也喝一点。”
阮邵阳回过头来看她,沧桑的脸上掠过一抹茫然,半响点了点头道:“那介不介意一起喝一杯?”
苏晴对这样的邀请自然求之不得,闻言急忙迈步跟在他身后,一起走进了原先看见他时的那个凉亭。
这一回,阮邵阳没有坐上躺椅,而是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煮了一杯龙井递给她:“不知道慕太太喜不喜欢这个味道。”
苏晴一闻到茶香立刻便猜出了是什么茶,小时候妈妈也常喜欢泡这个,但是龙井太贵,妈妈不舍得买,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买一点泡上,苏晴喝得多了,对这个味道自然也敏感,轻抿了一口之后,发觉很香,随即笑了笑道:“没想到阮先生的茶艺这么好,和记忆中我妈妈泡出的味道居然没什么差别。”
“哦?”闻言,阮邵阳微微诧异了下,询问道,“慕太太的母亲是哪里人?”
“W市。”苏晴笑着回答,顿了一下,才道,“不过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喝到过这样口味的龙井,今天喝起来,十分亲切。”
阮邵阳的唇边随即便攥上了一丝笑意,有些疑惑的询问道:“慕太太的母亲没有再泡茶给慕太太吗?”
苏晴抬起头来,眸光清浅一片:“一年前,我妈妈过世了。”
她的眸光中,黑黑亮亮的一片,没有悲伤,只是一片平静,阮邵阳顿了下,随即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两个人坐在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到最后,阮邵阳明显一惊显露出疲态,苏晴便只有告退,临走时,不由得又提起采访的事,这一回,阮邵阳并没有直接拒绝,想了一会儿才道:“如果楚风能制定出合理的方案,我会考虑一下。”
苏晴欢天喜地的告辞下楼,楼下的晚宴还没结束,她一眼便看到了正和几个商人聊着天的慕秦清,坐在黑色的皮具沙发里,会场内灯光柔和昏暗,中央的广池中,已经有年轻人跳起了华尔兹,她脚步只是略略停顿了下,便继续朝着慕秦清走去,只是并没有直接到他的身边,而是在离他不远处的沙发上坐下,要了一杯香槟,漫不经心的看着广池中的舞蹈。
身旁的沙发突然一陷,苏晴回头,正看到秦月从舞池中回来,端了一杯香槟灌了一口,满头大汗的用手扇着风,诧异的看着她道:“你居然安全下来了?我姑父没有为难你吧?”
苏晴看向她扇风的动作,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你姑父人很好,他刚邀了我品茶,并且答应考虑楚风的采访。”
秦月嘴里的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闻言,满脸不可置信:“不是吧?我姑父答应了?怎么可能?”
在她的印象中,阮邵阳压根就是一个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怪老头,他决定的事,从来不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而改变,她就是因为一早知道阮邵阳的脾性,知道他不会接受媒体的采访,所以对于采访这件事,才会提都没提,今天之所以拉苏晴一起下去,纯粹是为了给自己被发现留后路。
苏晴是慕秦清的妻子,阮邵阳要是发现了她,当着外人的面儿,尤其是慕秦清妻子的面儿,多少会给她留几分面子,不至于让她太难堪,事实证明,阮邵阳今天“处决”她的法子,真的是比平日温柔太多,要是在平日,他一定没有耐心心平气和的劝说自己,只会一顿棍子,打得她直接拖回阮家老宅。
阮家的家教很严,晚上九点之后必须回去,不允许夜不归宿,像她现在这种离家出走一周的事更是从未有过,她今天之所以敢明目张胆的回来参加阮邵阳举办的商业晚会,一方面是因为有聂席朗这个靠山,另一方面,是她的确想要找到那把钥匙,给姑姑讨一点公道,可是阮邵阳铁了心了不肯给她。
只是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小女子面子果然不是一般大,不但让顽固不化的阮邵阳改变了主意,还让她逃脱了一场“家暴”,看来慕秦清的面子的确是足够大。
秦月看向苏晴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崇拜。恰巧在这时候,聂席朗从几个商人手中脱身回来,也走到了她们这里,秦月一见,立刻就缠了上去,抱着他的手臂道:“席朗,你看这位慕太太的面子真大,我跟姑父桃夭了好久的独家,姑父都不肯给我,没想到苏晴一上去,姑父居然就同意了她的独家,你说我这个侄女是不是不是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