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楼林立的闹市,有一个不起眼的大门。进了大门可见一个古色古香的四合大院,十足闹中取静的所在。这便是市文联三十年如一日的办公地点。
既然沾了个“文”字,在物欲横流的商业社会,便处处透出那么点特别来。你看,除了大门而外,四围是严丝合缝的旧式青砖房,房前遍栽垂柳,除非风拂柳丝,人们才能隐隐绰绰地看见那些油漆剥落的老式木门和古旧的雕花窗棂。院心一大花坛,除冬天无奈地站着几株油绿的小柏,春、夏、秋三季却全被各种应时的花卉淹没。文联没有余资,养不起专业的园丁,但是这些作画、写字的手莳养出来的花草,却是既有层次又有造型,透着特别的丰茂和精神,见者无不赞叹。花坛和垂柳之间,夹一条砌着各色图案的卵石甬路——看着美观,其实走上去硌脚。早有“有识之士”洞察此弊,提议拆去卵石代之以方砖,却遭到了此院“居民”的一致反对,觉得去石就砖,此院减色不少,此议遂罢,卵石路原样留了下来。
怎么,那柳荫深处,屋门旁边,好似还有东西?近看才知,是从各处旧城拆迁工程中抢救回来、又无处存放的古旧文物。石人、石马多被岁月打磨得棱角圆秃、面目不清,好似也知道自己劫后余生、寄人篱下的身份,态度更为谦恭;残碑则或躺或立,锈迹斑斑,通身散发着神秘古朴的文化气息。这些仿佛有灵性的古物半悲半喜地静默着,整日迎送踏着石卵小径来来往往的文人们。时日久了,它们亦能辩出:那面目清癯、不苟言笑的老者,是小市的文坛巨擘,由教而文,著作等身;那农民模样、相貌朴拙的中年男子,是名动全国的油画家,在中央美院、中国美术馆都办过个展的;而那面目姣好、举止生动的青年女子,竟是新近崛起、引领省内流行书风潮流的新秀。更有些形形色色、神态各异的人们奔走其间,公务员、白领、农民、小贩不一而足,却都是些对诗、文、书、画无怨无悔,执著追求的虔诚信徒。这类人物聚多了,就使得这个古旧的大院形成了一个隐隐的气场,仿佛花草柳枝都滴答着墨汁,空气里都充满了温馨的书香。
常有人带着或稍倨傲或稍谦卑的神态(视其在圈里的水平和层次而定)在那个小小的展厅里一幅幅的张挂自己的作品,书协和美协的人就一下子围将来七嘴八舌的品评议论。引得作协的人也心忙眼热,走将过来,发表一番圈外人的意见,作者同样认真的听。文学艺术的争鸣一般是心平气和的,但是不同意见有时也会引发意气,竟至于争得面红耳赤。大家见机不妙,一拥而上乱以他语,当事人回思,也觉得好笑,遂一笑作罢。
进出大院的人社会成分虽杂,但是除极个别“成功分子”之外,大多是“穷酸”。酸者穷也,古今不易之理,大家也省得互相攀比嫌弃。有时一群人聊得晚了,饭时已到,仍觉意犹未尽,就照例由那几个好事分子发起,挨个收取份子钱,一人五块十块不等,一哄去到路边小店,粗菜村醪,浅饮高谈,尽兴方散。逢有界内这杯那杯的大小赛事,有那不幸得奖的主,几个可怜的奖金是不敢跟老婆提起的,差不多悉数作了众人的酒资。到得夏天就更加有趣。“沙龙”由屋内移师到柳树之下,大家或坐小凳或踞残碑,人手一杯一扇,清谈终日不倦。谁有事只管走,少一人不少;谁没事尽管来,多一人不多。铁打的文联流水的聊客,只要说着这心爱的话题,衣破肚饿皆能忍得。
笔者有幸,也作了这一群聊客中不起眼的一位。公务之余,除了在电脑上偶尔敲点心情文字之外,差不多是这里的常客。文联张主席给占少数的几位女士备得有口香糖,聊场一开,专捡发长者依次散去,完了珍重的盖好以备下次之用,男士要想得一粒,那是万万不能的。因为资金实在有限,此例一开,后果实难想象!
呜呼!文联者,联系地方文人的纽带,文化人的精神家园。吾此生不求功名显达,只愿终老于此矣!
……有朋友戏谑:是想占人家口香糖的便宜哦!答曰:“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