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青河向索丽红提着一个皮箱,匆匆地跑来说:“爹、大妈、妈,我们去玉门油矿的事儿成了,工作也说定了,今天就拿着铺盖卷儿上去。”说着话,索丽红打开皮箱,从皮箱内拿出一个小木盒子,放在任文锦的面前:“爹,这就是我那天给你说的金麸沙锞子,我当着我婆子的面过了秤,足足八十三两还高些。我婆子说就按八十两记个整数,请你兑成钱,如果用钱了来拿就是了。她说她再不保管这些可恶的东西,为这些东西,丧了两个亲人的命。”
任文锦听着话,打开盒子看了一下,黄灿灿的,成色不错。青河又说:“我们去了后,啜家妈你们常去看望一下。”
张明月说:“这用不着你操心,我们自然会做到的。只是你们今天就要走,还要拿些什么用的吃的?”
索丽红忙说:“大妈,饿不着我们的,我们会有住的地方,我们去了一住安稳,有空常下来的,如果有大点的房子,就把我婆子也接上去,请你们放心。”说完’两人就要走。
张玉亮拉着索丽红说等吃了早点了再走吧。”
青河和索丽红同时说吃过早点了。”两人提起皮箱就出了门,任文锦、张明月、张玉亮都跟着送出门来。
索丽红停住脚步说我们又不是青蓉、青涛出远门,爹、大妈、妈快留步吧。”三人只好停住步,眼望着他们二人出了官井巷子。
回到屋里,任文锦望着这装金沙的木盒子,对张明月、张玉亮说:“这金沙这样放着也不妥当,我看送到金坊里去叫铸成金条,也好保管些。”
张明月、张玉亮说随你的便,怎么好放就怎么做。”这时,郭冬梅从街上回来了,张玉亮问郭冬梅:“听说你有个亲戚,在金坊里做工,由你拿着去铸金条算了。”
郭冬梅先到方桌跟前,打开木盒子,望了望金沙锞子,又用手抓起来看了看,说:“这金子好成色。”又说:“我虽有个亲戚在金坊里干,但他只是个帮下手的,我去铸面场不大,反而逼着要多交税,还是由我爹偷着铸出来,不给他交一个税子儿。”
任文锦笑问道:“你爹还会铸金子,我以前也没听说过。”
郭冬梅说:“在我小的时候,我爹常给那些金子客人炒金、铸金,晚上等我睡下了,他就一个人干开了。后来我知道了铸金的事,我爹对我说:梅子,千万不要给外人说我会铸金子,说出去爹可就没命了。”
任文锦、张明月、张玉亮听了,都笑了一阵,任文锦说:“先放几天吧,让我想想,铸几两的合适。”停了下又对郭冬梅说这金沙子你先拿过去保管好,我们今天下午就去乡里,快春播了,等春种完了进城来,再做这件事。”
郭冬梅听了答应一声,扣上金沙盒子盖,拿进她的睡房屋去了。
中午吃过饭后,任文锦给冬梅交代了几件事后,就和张明月、张玉亮坐车回乡下去了。已经惊蛰两天了,回到乡下的第三天早上,任文锦穿着一身有补丁的旧衣裳,戴上个瓜皮帽,拿上粪杈,提上粪筐,在他任家所有的地皮上转悠了一圈,拾了满满一筐粪,挽在胳膊上一口气走到庄西的晾粪台上,把粪从筐里倒了出来,看了一眼胳膊腕里勒下的两个红槽槽,自感有点气虚,他自思道:“还是老了。”放下粪筐子,他又去了新巢,从上到下地看了一遍,回到屋里,把赵有财叫来问:“有几块地的粪堆还没有散小堆,是改种秋粮,还是种瓜种菜?”
赵有财回说:“本是种小麦的,是我倒茬倒错了地,原是南庄地要种麦的,留成了瓜地,后来我一想,那几块地种瓜还没有过三年,再种瓜会死秧的,我就换了下地,把种西瓜的倒种成麦子,把种麦子的地留下来种西瓜,所以那几块地的粪堆还没有散。”
任文锦又问起郎作仁借粮的事,赵有财说:“大老爷再别答应给他借粮,他还陈粮不说,粮内还有不干净的东西,人不细看,还看不出来。”
任文锦说:“那好吧,今年就不借给他粮,听他说得可怜,看看到底他过得去过不去。”赵有财走了后,任文锦喝了点水,吃了个馍,又出庄到地上看去了。
庄户家们都开始动犁种麦子,任文锦除了看自己地上长工们种麦干活的情景,还特别爱在佃户们田里东看看、西望望。那干活的佃农们一看任文锦到了自己田里,就把犁沟子犁得深些,档矩窄些,麦种溜得匀匀的,粪土溜进犁沟里,生怕作出差错事,让任文锦训上一顿,显得自己不会种庄稼。
有一后生扶犁不稳,任文锦接过犁把来做样子说:“小家伙’要想把犁扶稳,要做到‘两腿叉八双手稳,无湾无拐犁沟匀’,这样长出来的麦子才一直行一直行的。”几句话说的那后生脸红直冒汗儿。
他又转到甄飞落家的地里,见甄飞落在溜种,就问道:“甄先生忙着春种,没出去转腾?”
甄飞落叫儿子停下犁,才说等种完这几亩地,就出去转悠。”
他又把任文锦拉了把说:“请大老爷到那地头边,我有几句话要说。”又对他儿子说:“你们减下一个溜粪的来,让扶犁,你溜种子先干着,我和任大老爷说几句话。”儿子应了一声。
甄飞落和任文锦在地埂头坐下来,甄飞落说前几天我在西沟转悠,又碰上了卜魁,他又要我算他的运气顺不顺,我胡乱搪塞了几句,就问他去哪里,他说去任家庄里找牛娃。我就说以后庄里少去,去多了你要犯事的,他有点紧张地问:犯什么事?我说犯什么事你自己该最清楚。他沉不住气了,就说道:不就是那年我一把火烧了任家庄的西北角楼,那也是他任大老爷打了我一石头,正打在股拐骨上,叫我躺了三个多月。至今,那条左腿一受凉股拐骨还发痛。我又问:任大老爷怎能打上你呢?你在两山口,两山口离这里四五十里地,缘何打了你呢?卜魁说: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是一个冬天,我还小,跟我们贼头儿去了王家楼庄子。从墙上翻进庄去,天已经大黑了,只见上房屋里灯火明亮,吃酒猜拳的。我们想这正是偷东西的时候,我们一共四个人,进了王应堂家的后院仓房前,见一仓房门大开着,房内吊着半扇子猪肉,四个人都想着把半扇子猪肉偷出去好好吃几顿,几个人奋力从架上往下拿肉,刚从吊架上取下来,被王应堂的护庄头发现了,就大喊大叫起来。我们四个人都慌了手脚,各顾各了,我跑出仓房后院,又有一矮土墙挡住去路,我用力爬上矮墙,就要抹下墙去,不想有一人打了我一石头,正打在股拐的麻经上,我哎哟一声滚下墙去,见有一草垛,就趁势钻了进去,总算没让王家的人逮住。就听有人说:我扔出去一块石头,可能打准了一个贼。他们还搜寻了半天,没搜寻着,都又进屋喝起酒来。后来我打听是谁给了我致命的一石,打听了三年,还是那庄头说给我’是任大老爷在王应堂家做客,听见有贼,出屋来打的。从那以后我就想报复一下任文锦,但任家庄看庄护庄的严密,无从下手,只好瞄着了那庄上的西北角楼,才射上火去,烧了角楼,报复了一下。”
任文锦听到这里,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是有这么一回事儿,那是黑夜,看见有一黑影,蹿上墙去,我就地捡了一块石头向那黑影用力扔去,不想就打着了他的股拐骨。为啥那天张黄氏说卜魁走路一晃三点头,是不是就是他的股拐骨有毛病。”
甄飞落说:“卜魁走路一般看不出来,每当他起身走第一步时,就出现一晃三点头的样子。这也是他贼心不死,留下的隐患。”
任文锦说我还想着治一下卜魁,看来人家烧西北角楼是有原因的。”
甄飞落说:“大老爷也就不费那心事了,卜魁那贼头儿,别看他现在当贼首,只要他和张牛娃子搞在一起,不过多久,张牛娃会治他的。你下手治他还会脏了你的手。”
任文锦笑道算了,我伤了他的腿,他烧了我的角楼,一还一报,就听你甄先生的话,由别人治他去吧。”任文锦说完,就要离开,忽又想起一件事来,转身对甄飞落说:“甄先生,我还有一事,请你捎带鲁给我扬一下风。”
甄飞落说任大老爷有什么事,只管说。”
任文锦说:“我想把我的土地卖出一部分,请你以听别人说的口气,说我要出卖一部分土地,把风先扬出去。到今年秋后,粮食一收,就开始往外卖,好地卖好价,差地卖孬价,随行就市。”
甄飞落听着有点吃惊地说:“真想不到任大老爷要卖土地。”
任文锦说:“土地多了有多的好处,但也有它的不顺处,现在儿女大了,都各自成家立业,大多不愿务农,我也老了,没那么多精力顾这么多土地。卖掉一部分,图个清闲。”
甄飞落说任大老爷说的也在理,到时候我也买几亩地,就现在我佃种的这几亩,我买下算了。”
任文锦说:“那好,你如果买我的地,我就给你多便宜上点,那你可不能对外人说哟。”
甄飞落听了忙点头说那是、那是。”说完两人都笑了一阵儿。
任文锦离开甄飞落那儿,看看快到吃晌午饭的时间,就慢悠悠地回庄。
任文锦还未进大院,就听见张明月在大院说道:“一大早上了,你才回来,有人找你办事,打发金锁找了一圈,也未见上你。”
任文锦问:“是谁来了?”
张明月说:“是伊朝宝和他夫人来了,在西屋里坐呢。”
任文锦进了西屋,见有张玉亮正陪着喝茶呢。
伊朝宝夫妇看见任文锦进来,忙立起身来说:“你真是个大忙人,打搅你了。”任文锦说:“快请坐,春播了,我在地上转了一圈。”又说有什么事儿来找我?”
伊朝宝说还为了我儿子的事,年前你们五人担保,年后牛甫仁给续了两次保。十天前,他们局子里来了人,把伊强带了去,过了几次堂,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可能是上面没有证据,现在又要放人。放回来只能乖乖在家,不能乱跑,但要求必须有一个保人出面保出来,保证他不乱跑,随收监随到。我想了半天,别人都不合适,只有再请你了,麻烦你再担保一次。”
任文锦问广担保多长时间?”
伊朝宝说:“牛科长没说时间,只说请一个有威望的人担保就是了。”
任文锦说:“没时间的担保大概没有多少麻烦事了吧?行,看在老弟的面上,我认了这个担保,不过你儿子住在你家里,我当担保的人又见不上你儿子,你得把你儿子看好。”说完笑了起来。
伊朝宝夫治长出了一口气,感激地笑了。任文锦马上拿出笔墨写了担保书,填写了保单,递给了伊朝宝。伊朝宝夫妇吃了午饭,又说了几句话,就匆匆地坐车走了。
任文锦对张明月、张玉亮说:“老伊把我给缠死了,前面五人保,由我带头出面,这次一人保,又想起了我,想脱掉干系都不好脱。”
张明月说:“你好人当到底吧,我俩也不反对,伊强他是个大小伙子了,他心里也是有数的,我想也不会连累你出什么事的。”说完,三人都午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