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前,是杀父仇人静立,燕孤云内心几分挣扎,该不该下手?
杀父之仇岂能不报?但他的儿子曾救过自己真的要害救命恩人的父亲?
未等他想明,手中剑已然出手,一剑刺去。
魔王玉尊默然闭上双眼,嘴角拂过一丝解脱的笑意。当年鬼神降临的失误犯下罪孽,如今是时候接受这因果。心中唯有放不下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一步步重走他当年的老路。
突然,一个人影奔来,大喝道:“住手!”
燕孤云也跟着得了解脱,寻到不出手的理由,立马停住。
剑离他脖颈只有半寸。
来人正是开明寺内的老僧,老僧气喘吁吁,看来是赶路太急。喘息片刻之后他才开口:“少年,就是这人将你送到开明寺。”
燕孤云听闻没有过多惊讶,这点他也曾想到过,果然是魔王玉尊在玄黄殿救了自己,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何要屠我全家?
玉尊睁眼,看到剑停下,再偏过头看到上任魔王,眉峰微聚:“为何要说出来?”
老僧摇头:“玉尊,你能放下屠刀已经足够了。好好珍惜性命,不该弃如草芥。用你余生赎罪,不可逃避。”
老僧又转向燕孤云:“施主,冤冤相报何时了?看在他救过你的份上能否一笔勾销?”
在爹娘坟前,一笔勾销?燕孤云动摇信念,看着墓碑上刻着的过往,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两人都在等他的答复,然而他却不想回答。收剑入鞘,走到坟前,双腿一弯便跪下。
头触地,眼朦胧,泪下。
那些不堪承载的往事,恍如炼狱的那一天,血与泪交融的那一刻。刹那间经历了太多,也是这一刻,他才获得了真正的解脱。
“爹,娘!恕孩儿不孝,不能为您们报仇。杀父仇人却成了我的救命恩人,报仇我则不义,不报却是不孝。孩儿只能选择不孝,恳请爹娘见谅。”
坟头上多年生的野草随着冬风飘荡,是爹娘给的回应。
老僧一步步走到坟前,鞠躬:“两位若有在天之灵还请谅解燕孤云的处境,若不能谅解可奔老夫而来,请放过现在的玉尊。他已不是那时的杀人魔王,请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玉尊无言,坐在地上静静看着一老一少的说辞。
燕孤云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起身离去。
走过玉尊的身边,他停下,淡淡说道:“你教我魔族功法,我会记下这份恩情。”
“不用。这只是我的一点赎罪罢了。接下来你想去哪?玄黄殿你已经回不去了,再者那个少女也已经离了玄黄殿。”
“她去哪了?”
“王都。”
“我也去王都。”
没有犹豫,那个少女必定是昕儿姐,她到哪,我就到哪!说好的不分离!
燕孤云走过他身旁,才走几步却又倒退回来,问道:“魔王玉尊,当初为何要屠我全家?”
玉尊充满悔恨:“当年我苦于寻找玉姬的下落,从某人那得知释离玉知道,可后来释离玉身死。我只能找他的转世也就是你来套问下落。可惜那天你不在,不然也不会发生后来的悲剧。”
“从何人哪里得知?”
“延维。你可还记得延维?”
他想了想,脑袋中没有印象:“不认识。”
“可还记得玉姬?”
“我见过她。”
玉尊大惊,一把握住他的肩膀激动道:“你见过她?在哪!她在哪?”
看着两眼渴求着希望的玉尊。这一刻他看到那个充满父爱的魔王,一如自己的父亲那般,沉重的如山的父爱。原来在这份爱面前,无论人魔都一样。
这样一想,他反倒不好泼冷水,见过玉姬那只是在梦中,反反复复的梦境。
最后,燕孤云还是说了出来:“在梦里见过多次。”
充满希望再变成失望,随后平静。多年苦寻无果早已让这位魔王父亲燃尽最后的希望之火。这一刻的消息虽有希望溅起波澜随即却是止水一滩。
眼神平静,手放开燕孤云,无力滑落。
“可否向我讲讲她和陆吾的故事?梦中我所见只是些片段,并不全面。”
“你为什么想知道?”却是老僧突然问道,难得不问尘事的他居然开口问这俗事。
燕孤云调动神力,突然全身泛着金光,火云金甲浮现,腰间配着血泣。
老僧一眼便见到了腰间的血泣剑,错不了!就是另一柄封印之剑。没想到就在眼前,老僧哈哈一笑:“缘分如此!缘分如此!陆吾转世!”
“陆吾转世?前辈,您说谁是陆吾转世?”
“时机未到,贫僧不敢多言。唯有陆吾和玉姬的过去可以向你说说,也必须和你说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开明寺如何?”
三人便一同回了开明寺。在劈柴的院内,玉尊帮忙劈柴,燕孤云则坐在几块干柴上。
老僧开始讲述那过去:“我的身份或许你还不知,我本是上任魔王。陆吾和玉姬的开始应当从我还是魔王时说起,那是千年前。作为魔王,我对第一次神魔之战魔族败退大为不满,下决心要带领魔族重新与神族决战,故而发动了第二次神魔之战。那时神魔交战死伤众多,无奈为了赢得胜利我只能派年幼的魔族也奔赴战场,那时的大将军玉尊的女儿玉姬也在此之列。而神界那边也同样排了年轻的陆吾奔赴战场,就这么玉姬和陆吾相遇。后来他们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情,直到有一天陆吾和玉姬决定私奔。玉姬诓骗我等,魔族圣物被盗。震惊之下我才收兵赶回魔界,却知上当。那时我便下令追捕陆吾和玉姬,这才断了他们回魔界的后路,如果我当初没如此下令,说不定陆吾和玉姬也不会身死分离。”
满是沧桑,老僧停下,慨叹了一番。
接着说道:“那是因为我等仓促回魔界,神界大军压境,第二次神魔之战又当面临败局。然而此时神族求和,我料想败局已定这才答应,神魔缔结和约。后来我才得知原来是陆吾盗走了神界所谓的天书,那事关神界秘密,天帝这才退兵求和。现在想来当初若不是陆吾和玉姬定下这等计策神魔之战只怕现在都未结束,只是,这样一样却让他们两个背负了一世的骂名,最后还丢了性命。我说了这么多废话却没有说多少关于玉姬和陆吾的事,少年,如今我有一事求你,可否答应?”
“何事?”
“当年缔结神魔和约之时,神界以血泣之剑,魔界以兵主之剑,靠着双剑之力将降下神魔之印将三界通道封印。然而那时我不甘心,并未完全将通道封死,希望着日后东山再起,可如今有人想利用这个缝隙重惹战火。老夫希望你能将兵主剑复原再次封印通道。”
想不到兵主之剑还有这等故事,燕孤云虽喜却不敢接下这重任,生怕自己办不到辜负了这位昔日的魔王,便推辞:“这等重任我担待不起,您还是找别人吧。”
“若是能找别人老夫又何必在人间苦等这么多年。兵主剑在你手,这也是它选择了你。只有你能完成这等任务,万望你不要推辞!看在众生份上,老夫希望你能答应!”
言罢,老僧突然跪下,想以此来劝说他。
燕孤云见老者如此,赶紧扶住他:“大师,使不得!使不得!我答应便是!”
老僧这才笑道:“多谢!在此之前,请将兵主剑交予我一观。”
燕孤云解下背上的兵主之剑,连同剑鞘双手呈给大师。
老僧接剑,缓缓拔出,欣赏着久别重逢的剑。然而最后抽出来的却是断剑。
看到断剑的刹那,老僧眼角分明闪过泪花。当年这柄剑也曾紧握在手,不过那时却是完整的锋利无比,千年再见却人是物非。
燕孤云见大师对剑深有感情,问道:“可否重铸?”
“这正是要你去做的,少年,兵主剑重铸的事就交给你了。”魔王玉尊点破其中之意。
“这…如何重铸?”他感到无从下手。
“在王都西南五十里有一个地方叫做涿鹿,在那里你自然会找到重铸之法。此去数千里,辛苦你了。”魔王说完又冲着老僧说道:“您若不说明白,这小鬼可不知如何做。”
“倒是我失误了。”老僧一笑“重铸之事有劳你了。”
但见老僧双手合十,魔气涌出附在剑身,霎时这柄有些破烂的兵主剑重新闪烁着耀眼锋芒,一如铸剑初成。
随即,老僧将剑还给燕孤云:“此去路迢迢,小心为上。”
燕孤云收好剑,被这突然来的莫名其妙的差事缠上,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从此踏上这铸剑的征途。
魔王笑道:“今日天色尚早,赶紧出发吧。”
燕孤云却突然问道:“此去路远总得给点盘缠吧!”
老僧摇头苦笑:“出家人身无余财…”
魔王尴尬一笑:“别看孤,孤亦身无分文…”
“你们!算了,不和你们计较!我走了,保重!”
魔王和老僧一直送他出了寺门,燕孤云头也不回离了开明寺。
门口,老僧笑道:“陆吾看来没死,如此甚好。”
玉尊饮酒一笑…
就这么燕孤云再起征程,奔往王都,为了昕儿姐,为了重铸兵主剑。
且说老僧施法的那个瞬间,远在轩辕国西南,距渝州千里的女子国国都粟广之野。
粟广之野,女子国王都所在。女娲庙位于王都北部,是供奉女娲之所。
大祭司月霜儿此刻正在女娲庙内,但见庙内一尊女娲像栩栩如生,石像两旁分别立着一个石柱,柱上安放有玲珑剔透的碗口大的圆球。
其中一球,球内冒着一团黑气,似黑色火焰燃烧不止。另一球则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大祭司月霜儿见球内黑气翻滚,心中暗叫不好。立马转身走出女娲庙命人守好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入,又即刻马不停蹄往王宫走去。
王宫内,现任女子国国王月盈儿端坐在王座上。
大祭司月霜儿焦躁:“出事了。”
女王月盈儿则镇定自若:“何事大惊小叫?”
“刚才女娲庙内的封印石有反应,兵主剑开锋了!只怕这难得的和平又将迎来天翻地覆。得赶紧派人去查一下。”
刚说完又急忙呼过月碧儿,那月碧儿一脸天真带着笑嘻嘻恰如少女般,实则已是千百岁的人儿。
大祭司月霜儿吩咐小妹月碧儿去轩辕国查探此事,顺便将封印石交给她,便于查探兵主剑的动向。
月碧儿虽然极不情愿,还是领了任务出门往轩辕国去…
却说燕孤云步行往遥不可及的涿鹿出发,向开明寺北走。
未多时便到了百两村口,站在村口,燕孤云忍不住停下脚步往村里望去,一派祥和。
刚要迈入进入,却又停下脚步。忆起之前曾说过再不回来。既然说过如此那就不去也罢,转身扬长而去。
殊不知村口,月芙蓉静静望着云哥儿离去,摸着自己脸上的伤疤。大概是这伤疤让他不会再回来看自己。
小顺子在一旁“汪!汪!”
“会回来的,一定!”月芙蓉冲着小顺子喝道。坚信会有那么一天到来。
百两村往渝州城内走,城门依旧,自从闹鬼事件之后渝州城的百姓们大多已经回来,但比不上之前的繁荣,现在的渝州城已经没落了。
虽然摊贩们依旧吆喝,却听不出当年的那种气概,巴渝汉子的独有嗓门,是川江号子那般。现在的摊贩却有气无力,索性也不吆喝了。
南来北往的商客们以前会在客栈歇脚,现在宁愿绕路都不愿呆在城内,怕那些闹鬼的晦气缠上自身,走上倒霉路。
燕孤云走在城内,熟悉的大街却没了熟悉的感觉。那时驾竹马摘青梅,如今都已不见。旧时玩伴那些下人的孩子们都已不知去向,他们的父母因为自家惨剧而送命,若他们不是燕家的下人就不会遭受这等灾劫。
现在想来,燕孤云心底充满了愧疚。抬头站在冬日的阳光下,望着燕云山庄的方向。
停了片刻,继续赶路。要在天黑前走到下一个村子。渝州城已经没有容身的家,只有一片废墟和那些伤心的回忆,正是物是人非之感。
出了渝州城东门,再往东行,冲着荆州奔去。
本有御剑之术,燕孤云却并不想御剑而行。被关在玄黄殿太久见到的事物都太少,如今行在野外反倒能体会到一番不同的乐趣。
野草丛生,却难掩行人之路。泥巴上印着的鞋印都让他浮想联翩,更不时从草丛中飞起一两只受惊的野鸡,又或者发狂的野兔,总之这些事物都觉得很新奇,那是玄黄殿上不曾见过的。
便是寻常的蓝天白云都与过去不同,感觉上要蔚蓝更多,也离得更远。
正享受着独行的乐趣,却突然听到前路传来呼救声。
燕孤云放慢脚步,手握着背上的兵主剑,蹲下身子拨开草丛,却见到一架马车上两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女子正惊慌失措的呼救,车夫已经倒在血泊中。
周围更有许多魁梧男子,手提大刀不怀好意地围了上去。
原来是山贼,没想到会碰到这等事。俗话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捡了几颗石子,依着灵力,悄悄弹出手。
一个脓包被石子打中,捂着脑袋向左右张望:“你打我?”
“没有。”
燕孤云偷笑,再出手。一连戏弄了两次。
那被打的脓包弄出动静,终究被山贼的头领给察觉。
头领提着刀,撇下马车上的两个女子,反身往四周扫去,一双眼锐利如鹰。
燕孤云索性也不再捉弄,大摇大摆走了出来。
那伙山贼见这少年一身白袍,背上又背了一柄剑正是一身侠士打扮。
两个山贼上前,举着刀直接架在他脖子上。
其中一个喝道:“小白脸看什么看,没见到打劫?大哥,这小子怎么办?”
燕孤云抱拳委屈求饶道:“我身无分文,尚有瞎眼老母在家。各位大哥行行好,就饶了小弟吧。”
“饶你?”那厮把刀明晃晃一摆,“饶了你谁来送钱?小白脸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大哥,干脆干上一票!捞个百两千两先让兄弟们们快活快活!”
头领走过来,瞧了瞧眼前的少年,问道:“既然让你撞见了就没理由放你,绑上!”
不由分辨,燕孤云却笑道:“不用麻烦诸位,我自己来。”
说完,自觉举起双手,那山贼笑道:“哟嚯!有点意思!绑上!”
说完,这伙山贼就将燕孤云和那两个姑娘绑上,把三人扔进了马车,运回山上。
在马车内,燕孤云是被丢了进来,平躺在车内。好不容易才将身子立起,却看到那两个姑娘哭哭啼啼,一看就知道是被惊吓的。
其中一个丫鬟打扮哭闹着:“小姐,山贼们会拿我们怎么样?”
另一个眼角挂泪:“听说会卖到怡红院…”
那丫鬟一听大哭:“我死也不要被卖到窑子里!”
燕孤云静静听着,那小姐突然朝他望来。四目相对,眼神相接,他惊讶道:“是你?”
小姐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