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昕睁眼醒来,突然看到燕孤云发红的脸向他凑来,瞬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一巴掌便拍了过去。
果真是响亮一声,将他打醒。
燕孤云睁眼,捂着痛,却是笑,没有说话。
“傻木头,居然想占我便宜!”苏昕握着拳头,一该往日的娇弱姿态。
“我没有!昕儿姐,你听我解释!”
看着脸色大变的她,顿觉大事不好。
“啪啪!”又是几拳打来。痒在身上,乐在心底。
发泄完毕,心情大好,苏昕撑着懒腰离去。
燕孤云独自躺在床上,闻着掌心留下的香味,这种感觉真好…
他昏睡的三日内,玄月和玄清的大事如期举行。终于,玉秀峰上的大姐如愿嫁给了大师兄。
也是从那天起,玉秀峰上少了玄月的身影。众人虽免不了有些寂寞,但苏昕和燕孤云恢复平日里的关系,这点弥补了这儿的沉默,终于让玉秀峰重回了当初的热闹。
春去秋来,秋来春去,任光荏苒,又过了一年多的时间。
现在正是七月,燕孤云十七岁,苏昕十八岁。
玉秀峰一如往日平静,短短一年多内玄黄殿却发生了变化。
原本辞世的释离玉重新出现在众人视线内,名正言顺成了雪月峰长老。
只有霍烈一人感到惊讶,毕竟其他人早已知道“他”还活着。
这日,释离玉御剑往玉秀峰而来。
虽是升任长老,他心底还是念着云璃,多时不见有些冲动想见上一面,故而御剑直奔这里。
玄玉慢吞吞在院里扇着火,熬着药。这短短一年多,自从大姐出嫁,师父便再不禁她们的儿女情长。玄星不时陪着她的玄礼师兄,苏昕又一直陪着燕孤云,唯有玄玉一个人没有人陪,这才被师父叫来照看汤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玄玉虽活泼好动,却早过了二十一,一直都未考虑找个师兄什么的。眼见大姐二姐都有了归宿,她却并不着急,就这么跟在神父身边。
扇着火,药汤沸腾,热气滚滚。
突然见到大叔登门,她笑道:“大叔…不对,现在该叫您释长老。”
释离玉淡淡一笑:“还是喊我大叔得了,长老什么的太不习惯。哈哈!你师父在不?”
玄玉故意扭头不理他。
“小玉儿,你就告诉大叔,云璃师妹在么?”
玄玉只管扇火,根本不理他。
“大叔!你终于来了!师父在水月轩内。这几天没见到您,她可是一直焦急着。”
“小鬼,现在练得如何了?剑术可有长进?”
“我已经不练剑术了。”
“嗯?当初你可是求着云璃师妹要学剑术,如今咋不学啦?”
玄玉就这么被无视了,使劲扇火似乎有些愤愤不平,却又淡淡一笑,无所谓了。
释离玉和燕孤云交谈起来,苏昕在一旁却又听不大懂。索性离了两人,来寻玄玉。
燕孤云和释离玉走到凉亭内,相对坐下。
“当初练剑是为了报仇,如今已经年山庄放下报仇,我练它何用。再说练了六年毫无用处,连败于师兄们,练着也没劲。”
“哈哈,小鬼,你这是在逃避!嘴上说不想练剑术,心底却是很冲动吧!明明想以剑术证明自己的价值,却连续被师兄打败,我说当初怎么只隔了一天你就振作起来,原来都是骗我们的,到现在都没有振作起来!明明想着为爹娘报仇,却担心自己办不到,干脆就这么蒙骗自己以为无需报仇,就这么浑浑噩噩下去!小子,你好歹也是个男人!遇到这么点事就轻言放弃,如何能成事?”
“不是这样的!”他无力辩解,默默看着池中盛放的荷花“我不是练习剑术的料,爹娘也不需要我报仇!”
释离玉解下腰间的酒葫芦,笑道:“小子,常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并非我逼你,只是世俗都如此认为。大叔希望你能真正振作起来!前些年因为我身负要事,没有好好教你。如今没了那些事缠身,大叔可以好好教你剑术,只要你真心肯学!”
他有些犹豫。站在栏杆前,双手撑着栏杆。真的可以么?再学剑术,但爹娘已经劝过我无需报仇,明明再怎么学也打不过师兄们,我不是那块料!还是不学了吧。
可是你真的甘心?当初若是自己有能力,说不定还能保护爹娘,不至于爹娘惨死,说到底都是自己的无能害死了爹娘!如今身边还有这么多人,有干娘有蓉儿,有大姐二姐三姐,她们都需要人保护!是我,是我来保护她们!可没有力量,剑术不精能保护好么?还是说只能和当年一样,眼睁睁见着爹娘死去。
那是因为你不在场,凭什么说见着爹娘死去。只要看不到就与你无关,那是仇人干的,你只要好好躲着就不会死,就能活下去,就能这么苟且偷生如蝼蚁般活下去。
不是的!只要我有能力,只要我有力量!我就能守护爹娘,一定能的!
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爹娘已死,还想着报仇么?就凭你能做什么?只能被师兄们打败然后怨自己毫无作为!怨自己无能!除此之外你还能作何?
我…我能仗剑守护!我要守护!不能再让这种事发生!绝对不能!我要学剑术,做到天下无敌。
笑死人了!天下无敌?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哪有天下第一!你就是个废材能有什么作为!还是老老实实安安心心作蝼蚁,就这么苟活着!一辈子呆在玄黄殿的庇护下,什么都不用去担心!
不!不会的!我不是废材!我能练好剑术!我要证明给你看!我要让你见识我的实力!
别忘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几斤几两,我岂会不知!别说大话!就这么苟活着,还能活得长久!我可不想死得太早。
哼!我会以手中剑证明给你看!我会好好保护自己!保护周围人!一定!
内心几番挣扎,他终于下定决心!
他终于重新振作!为了守护自己最亲的人,为了守护干娘,为了守护师父,不!是为了守护昕儿姐!
这一年多过去,每次与昕儿姐在一起总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它促使我就这么一辈子陪着她,永不分离!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但我相信这大概就是爹和娘在一起的感觉,这就是爱吗?
想在心头,望在眼里。
不自觉往昕儿姐那边望去,她笑着和玉儿姐在打闹。
就是这抹笑,我要守护她!
握拳,转身面对大叔,坚定道:“原来我还是这么软弱,以为什么都做不了。大叔!我要学剑术!好好保护现在的一切,决不能让爹娘的悲剧重演,决不让亲近的人离我而去!我要好好保护她们!”
释离玉有些惊讶,鼓掌道:“短短一年多,你和当年想比又成熟了许多。小鬼…呵呵,小鬼的称呼已经不适合你了。孤云!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没有人天生就会一切,没有人生来就会使剑的,只有不停的练习,不停的摸索,你才会掌握剑术的真谛!才会天下无敌!”
“大叔,真的有天下无敌?”他充满渴望。
“对不起,说错了!天下无敌只是假象,这世上高手众多,无人敢称天下无敌。那只是鞭策自己的话,为了让自己狠下心走在剑术道上。孤云,这柄剑你收好!大叔相信你能好好发挥它的威力!”
释离玉施法招出泣剑,双手捧着,缓缓呈过剑,呈给燕孤云。
他心中有些不舍:“泣剑,多谢你陪我这么多年,虽有些不舍,但是时候还给你真正的主人了!”
“大叔,这柄剑是您的最爱,真的可以送我?您不会后悔?”他不敢接剑,双手却又渴望地伸着。
释离玉哈哈大笑:“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别婆婆妈妈!拿去!”
接剑,有些沉甸甸的。
那一刻,分明见到泣剑微微闪过一丝光亮。
剑身上一个字闪烁着,不是那个“泣”字,而是一个若隐若现的“血”字,燕孤云念道:“血…泣…”
“血泣?这才是剑的真名?原来我一直称它泣剑却是喊错了!哈哈!”释离玉大笑。
取剑,背着的兵主之剑躺在手上,两柄剑都在手中。
忽而,两柄剑同时发亮!一阵异动,似要挣脱他的手。
这种感觉,记起来了!当日在玉秀峰下,第一次和大叔相见,这两柄剑直接打起来了。难道今天又想打架。
他有些好奇,问道:“大叔,这两柄剑想打架?”
释离玉怎会相信这种事,笑道:“怎么可能?你放开试试。”
如他所言,燕孤云放手,两柄剑同时挣脱手,一齐冲着半空飞去,就这么开始纠缠在一起,又开始打架。
“真的打起来了!”燕孤云有些激动,没想到剑也能如此有意思。
释离玉笑道:“我曾听说,剑有剑心,果然是真的!不过就这么放任不管,两柄剑说不定会打成废铁,还是收了吧!”
释离玉立起剑指,笑道:“今天我就教你一招,将它一并传给你!听好了!缚剑术-泣剑!”
“缚剑术?这是什么?”他笑问道。
“玄黄殿三大法术之一,缚剑术,御剑术,控剑术!以灵力为媒介可以随时召唤剑,无论身在何方,它都能从剑冢飞出寻主而去。”
“剑冢?那又是什么?”
“葬剑的地方,玄黄殿上的剑冢就在后山禁地。想不想去看看?”
“既是禁地,可以去么?”
“只要你愿意,当然可以。”
“我要去看看!”他充满兴奋,“缚剑术-血泣!”
果然,血泣从释离玉手中飞出,飞到他手上。
忽而眼中闪过一副影像,那是不知名的雪山上。
一人身着火云金甲,右手挺着长枪,左手握着一柄剑剑身刻着“血泣”二字。居然是一柄完整的剑,不是现在他手上握的那柄残剑。
那人笑面众人,护着身后一个负伤的女子。那容颜,如此熟悉。
燕孤云不禁叫道:“玉姬!”
释离玉听到他突然叫出一个人命,听起来还是个女子,他笑着拍着孤云的肩膀:“好小子,你居然还认识别的女孩!”
“我哪有!”他回到现实,虽不知为何会突然看到这样的一副画面,但似乎不是好事。
“好啦!大叔骗你的,男人嘛,多认识几个女人有何不可?反正昕儿也不会介意…”
“大叔!你说什么呢!”燕孤云冲着释离玉狠狠瞪去,又拿自己开玩笑。
这么一说,他忍不住再往那边看去,昕儿姐半蹲在地,帮着玉儿姐扇风。
那一扇,扇到他心底,激起波澜万千。
“走啦!”释离玉拉着袖子,施法唤出一柄火红的剑,名为:苍云。这才是释离玉真正的佩剑。
“这是什么剑?怎么以前没见大叔用过!”
“苍云剑,之前因为我要保密身份故而不敢动用,现在既然都作起雪月峰长老了,也没必要隐瞒下去。好了,大叔带你飞!看好了!”
御剑而起,直冲天际。
果然速度比自己快多了,燕孤云不免羡慕起来。
“大叔,为何你御剑这么快?”
“你以为大叔是白叫的!没有点实力好意思当你大叔吗?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你会超越大叔!千万不能半途而废费!那样永远都不可能成事!”
“我记住了!一定会坚持下去!”
两人就这么御剑离去…
玉秀峰上,苏昕只管着扇风,全然没注意燕孤云。
过了许久,才抬头往那边望一眼。却只见到一座孤单的凉亭,根本没见到燕孤云和大叔,居然消失不见。心底涌过一丝落寞,随后一笑。
都无所谓了,木头开心就好,没必要非要他留在自己身边。就这么冲着不知道在哪边的方向,她傻傻笑着,依旧摇着手中扇子…
玄黄殿,后山禁地。
没有往后山的西边飞去,那里是草庐所在。释离玉载着燕孤云往禁地东边飞去,这边的景象与西边截然不同。
中间茂密的枫树林将东西隔开,火红的一道线就这么将禁地分割开来。
两人走在枫林中,地上落叶堆积,踩上去沙沙作响,除却枫叶,地上再无其他叶子。
“好大一片枫树!”
“那是当然,这里可是号称‘火海’!火红一片是不是很像火!”
他点头,却望着前方的光亮处,哪里就是林子的出口?
光芒就在眼前,这茂密枫林始终还是挡住了大半光线,与那出口相比确实黯淡了几分。
跟在大叔身后,就这么缓缓走出了枫林。
枫林外,一望无际,竟然是平地!与四面环上的各处都不同。
迎面野草丛生,却不高不矮,整整齐齐,草丛中竟有一条小道,没有被野草埋没。
在草间穿行,走不了几步,便出了草丛,却见一道小河弯弯在眼前。
卵石密布,河水不深,清澈见底,不时见到两三条鱼儿悠闲吐着小泡。
河上,说得好听一点是架着一坐弯弯的桥,说得实在一点,就是三根砂锅粗的树并排架着,还生着不知名的野蘑菇,看起来是有些年头。
走过桥,一路前行。只见脚下的草越来越浅,最后再见不到踪迹,又见到地上的泥土从黄色渐渐变成黑色,恰如大火烧过那般。
抬头,忽然见到一坐七层宝塔,赫然立在眼前。
“大叔,那座塔是什么?”
“伏魔塔,不过不能靠近。”
“为什么不能靠近?”
“那里有一个守护神守着伏魔塔,不许外人接近。”
“神?这里也有神?他是什么模样?”
“说了你也不知道,别问了,剑冢就在伏魔塔之后,我们得绕过伏魔塔。”
“我真想见识一下那所谓的守护神。”
释离玉停下,转过头看着孤云,没有笑容,板着脸问道:“你真想见他?”
“嗯。我想看看神都是一个样么?”
“你见过神?”
燕孤云想起梦中所见,笑道:“我在梦中见过四个神了,一个是女神西王母、一个是陆吾、一个是夷坚还有一个是帝台。”
“帝台?他竟然是神!”
“嗯,就是那天在后山禁地的那个老头。我也没想到他居然是神。”
释离玉没有继续说话,转身往前走去。
燕孤云不理解为何大叔突然变脸,不过大叔肯定有自己的道理,还是不问为好。就这么默默跟在身后,往剑冢走去。
释离玉内心却静不下,无意中得知祖师帝台居然是神!既然是神,为何当年不能救下主人!
他含恨,含怨,不能理解!为何?为何见死不救!可笑居然是神!
至于夷坚是神,他倒并不感到意外,更希望夷坚就是神。是他挽住了主人的尊严。就冲这点,夷坚在他心中就是神明,那才是神明应有的作为,不像祖师帝台见死不救。
沉默了片刻,避开伏魔塔,终于走到了剑冢前。
说起来是剑冢,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山洞。洞口刻着“剑冢”二字。
同样没有任何花草,只有光秃秃的岩石,就这么敞开一个大洞。
“我们到了!这儿就是剑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