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但是素皑姑娘经历昨晚很不知所谓的舞蹈并今天的一席深刻反省,觉得自己自回来以后的表现实在是大失水准,除了丢人还是丢人。关心则乱不假,但心乱成这样却让她有些看自己不起。况且人家一个后宫女子,本就够可怜的了,又没什么大错,凭什么非要承受自己的迁怒?说到底是她心态失衡,才累得自己不快乐。眼下见了,却是没有必要脸红脖子粗的。
天气很凉,化雪天更冷,素皑生着病,自然也是从头冷到脚。却非得站在那儿等着别人过来请安。
惠妃见了她点点头就可以了,瑾贵人却还是应该行大礼的。但素皑已然想通,惠妃身份尊贵,哪能真按规矩办事。
素皑先她一步请了安,也抬手让瑾贵人不必多礼了。
惠妃见着素皑,心头其实极不是滋味儿。不仅仅是因为昨晚宴会上她当众拆自己这边人的台,更是因为这许多年来的心结。
以前,她把这四公主、八阿哥以及四阿哥都看作可以拉拢的对象,哪知却是大错特错了。先说那四阿哥,这几年极得皇上青眼,虽然没有明着倒向太子那边,却也跟自己儿子不是很对付,明里暗里生了不少嫌隙。常常让明珠一伙人吃些暗亏,也在康熙面前讨不到一点儿好处。而他自己呢?装得似乎不偏不倚的样子,反倒让皇上觉得他心诚可嘉,办事得力。堂兄已经在自个儿面前提过好多次,这个四阿哥绝不是个好相与的对象。奈何却没人能拿他怎么样,人家虽和亲生额娘不怎么亲,但好歹他额娘是妃位,又生了两个阿哥,在后宫也说得上话。再者,人家头上还顶了个孝懿皇后养子的头衔,虽然孝懿死了多年,不会再护着他了,但却聊胜于无!
再说那八阿哥,就更可气了!他是什么出身!?他额娘又是怎么个卑贱的身份?自己好歹也是他的养母,她自问小时候也并未亏待过他!可他呢?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这些年,她明里暗里好话说尽地拉拢他,这八阿哥,倒像是条滑不留手的鱼!她起先还以为既然老八无心政事,只想着混日子那也好,只要不成为胤褆的绊脚石就行。哪知,她还是看走眼了。进太医院,进吏部,在皇上面前愈发吃得开,和四阿哥沆瀣一气,几次三番在朝堂搏了她大阿哥的面子……连着宜妃也曾经多次拿这事儿刺她,讥讽她当个别人的养母,却回头来打自己儿子的耳光,天下间,可还有比她更蠢笨的额娘么!?但是现在,老八羽翼已封,年少有为,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大婚之时她想按个娘家人去他府上也被他四两拨千斤地甩了回来,是以如今,她也奈何不了这八阿哥。
当然,最最眼中钉的是面前这位。这位皇上曾经的掌中宝,心头肉!以前皇上护她,跟护眼珠子似的,阖宫上下,谁不当这位四公主是个祖宗,轻易不敢招惹。但是早在两年前便有传她失宠的消息,那会儿闹得沸沸扬扬,这位四公主甚至远走盛京避开。那会儿皇上封她个固伦公主,恐怕还是看在佟皇后娘家的面儿上,怕寒了老臣的心。可转眼就以养病的由头把她发配到了盛京,不是失宠是什么?这会儿召她回来,没准儿还是因为皇太后。好吧,若她以前还有怀疑,那端看昨晚皇上的态度,那般不以为然,这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就算皇上对她还念着旧情,可她得罪了如今圣眷正浓的瑾贵人,到时候,她让瑾贵人去给皇上吹吹风,还怕皇上不对她厌弃得更为彻底吗?
素皑抬手,惠妃却亲自扶起瑾贵人,朝素皑笑笑道:“这瑾妹妹一向身子骨不好,本宫以及其他几位娘娘常都担忧着呢,但好在皇上素来疼宠她,入宫这两年来,瑾妹妹倒没生过什么大病。四公主免了瑾妹妹的行礼,倒是歪打正着。”
素皑小时候看还珠格格,一直有件事搞不明白。她不懂紫薇和小燕子两位姑娘是皇帝的女儿,又不是皇帝的妃子,为什么那个皇后各种看她们不顺眼,想方设法要弄死她们。这件事直到她长大,有一个台每年寒暑假都放这部片子,她二伯母每回重播必看,她自己也老被拉着陪看,却还是搞不明白。直到今天,哦不,直到此刻,她终于弄懂了这个困扰了她两辈子的问题。
其实说来说去,争的不过是皇帝的宠爱。三姐姐曾经有句话说得好,在这个皇宫里,无论是嫔妃还是公主格格,最好都不要失了皇帝的宠爱。一个女人若是失了这东西,甭管你是什么身份,都会沦为其他女人的笑柄。
怪不得胤禩曾说,挣来抢去就为了一个男人,原来真谛在这儿!
“惠母妃对瑾娘娘真是好,让素皑看了也羡慕呢。对了,素皑两年未归,昨日刚回来,难免对宫里的规矩有些生疏,宴会上不是有意要叫惠母妃与瑾娘娘为难的,万望两位海涵,素皑在这里给惠母妃和瑾娘娘陪个不是。”素皑说着便福了福身。她一个有封号的固伦公主,皇后嫡女,惠妃受她这个礼都是不合规矩的,更何况是瑾贵人。
只见惠妃赶紧伸手扶住她,但心里却不免得意。今时不同往日,这四公主也是个明白人。
瑾贵人却“扑通”一声跪下,身体轻微地发抖,抬头楚楚可怜地看着素皑,眼眶中还沁出了几滴泪珠,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和惊吓,口中轻声道:“万万不敢受公主如此大礼。”
一时之间,连惠妃也没弄明白瑾贵人为何突然如此。
素皑翻了个白眼,这瑾贵人怕是把她记恨上了,她本想息事宁人,人家却不愿意。这会儿忽然这么一副柔柔弱弱被欺负了的样子,乃是因为远处有人过来了。如果她没听错,应该是她那人人哄抢的宝贝阿玛。
康熙急匆匆地行至此处,直到看见熟悉的身影,一颗不上不下的心这才归位。却又忽地心头火起,他走之前曾经嘱咐老八告诉她,他下了朝就过去看她。但这丫头却没等他!老八是断不敢抗旨的,可这丫头能顺他一次他都要感谢祖宗保佑。这么冷的天,她病又还没好,真的是要气死他吗!
惠妃这时也看见了康熙,再看一看旁边依然跪在素皑脚下,弱柳扶风的瑾贵人,眼中一抹赞许的神色。
自然,又是一番行礼问安,康熙也抬手让她们起来了,独独瑾贵人依然还跪着,哀怨又倔强地看着素皑。
康熙也不理她,转头看向素皑,心底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拢了拢她的披风,又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这下,应该暖和了吧。
素皑瞟了一眼自己脚边柔弱无骨的瑾贵人,抬头对康熙温柔地笑了笑。
惠妃见状心头暗道不好,脑中飞快地转着计策,脚甚至趁他们没注意轻轻踢了踢瑾贵人。
康熙转过身来,沉声开口道:“瑾贵人,你这是干什么?朕不是已经让免礼了吗?”
瑾贵人闻言抬起头来,泫然欲泣,轻声道:“回皇上,臣妾年轻不懂事,昨日曾在宴会上惹得固伦公主不高兴,累得公主受委屈。今日还特地来向臣妾赔罪,但公主是千金之躯,臣妾微末贱躯,哪敢让公主委屈赔礼!公主一礼,实是折煞臣妾了,臣妾万不敢当。故而长跪,想请公主原谅臣妾昨日略有不周的地方。”
素皑在一旁听得很认真,她数学很好,此刻掰着手指算了算这瑾贵人一席话到底给她上了多少眼药,啧啧,还真不少,句句是个坑。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这瑾贵人昨日对她有什么不周的地方,反倒是有眼睛的人都会看,她才是蛮横霸道的那个。自然,康熙也是有眼睛的。再来,宫里的人皆称她四公主,而这贵人特意强调她的身份,是想说她以势压人。再者,说她委屈赔礼,是说她道个歉都心不诚……唉,反正她四公主就是个无礼骄纵,欺凌弱小,心思拙劣之人。
素皑此刻看着瑾贵人,忽然有点替惠妃可惜,这位娘娘,恐怕要受她连累了。
康熙很有耐心地听瑾贵人说完,又看向惠妃,哂笑一声道:“你也是这样认为的?”
惠妃煞白着一张脸,心头把瑾贵人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个遍,呐呐道:“臣妾,臣妾……。”
康熙明显很不耐烦再听下去,手一挥,梁九功便上前来了。
“瑾贵人既然深感对四公主不敬,那就降为答应,褫夺封号,禁足长春宫吧。另外,惠妃管教不善,罚俸一年,以为警惕。”康熙闲闲地吩咐道。
“嗻。”梁九功恭敬道,心想还好自己聪明,无论何时,从来不招惹四公主。
瑾贵人倏地抬起头来,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喃喃地:“皇上……。”
惠妃自知此番是栽了,立刻跪下,道知罪。
康熙见素皑在一旁看了半天热闹,末了眼中还有不少怜悯之色,忽然觉得自己方才就不应该插手,让这丫头自己去处理。
“走吧,回宫!”康熙没好气道。
素皑撇撇嘴,朝梁九功做了个鬼脸,跟着康熙走了。
康熙没带素皑回她自己的寝殿,而是带她去了乾清宫西暖阁。许是方才在外吹风吹久了,素皑一路上喷嚏连连,心里暗苦,这场病怕是又要加重了。
或许是因为生气素皑没等他或是别的什么,一进乾清宫,康熙就把素皑塞进了龙床的被子里,也不想和她多话,转身就走。
素皑本是不想同他多计较的,哪想她没有找他算账,他居然先冲她生气!哼,再忍下去,真当她是傻缺吗!?
“阿玛这么快便失了一颗棋子,接下来又要用什么?素皑很是好奇。”素皑扒拉开被子,坐起来,睁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康熙,似乎真的很好奇。
康熙转过身来,走到床边坐下,眼中似有笑意:“皑皑在说什么?你的病估计又要加重了,朕马上让梁九功宣太医。”
素皑翻翻白眼,闲闲地说道:“宣太医好啊,我也顺便问问,皇阿玛前段时间的病到底好得怎么样了!哼!”
康熙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伸手去挽起素皑耳边的碎发,声音低沉暗哑:“宝贝,怎么说?”
素皑咬咬下唇:“我之前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阿玛病了又忽然好了,张大人一见我又跟我说你是小恙。起先我还以为是我手下的人探听消息出了错。毕竟相隔万里,出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直到昨晚去那个客栈,呵,竟然有人一直跟着我,这消息怕也是他们放的,否则就病了那么几日,消息就长翅膀飞到准噶尔了?他们放消息,专放给我听,病重!?当然是阿玛自己授意的,我这才急急赶回来,对吗?”
康熙嘴角带笑,又靠近了素皑一些,一双星眸盯着她,灼灼生辉。
“唔,皑皑很聪明呢。”
素皑偏过头,暗哼了一声:“别急,还没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