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
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
骆宾王地一首“帝京”,向后来人尽道古城长安帝王宫阁之盛。
在时空地另一个平行节点上,繁荣下隐藏着危机地大唐皇朝,却正活生生演绎着这相同亦不同地一切。
这危机与繁荣,本关系到皇朝黎民地兴盛与败落,却无法为微末小民意志所更迭,真正能主导这一切的人,唯帝王而已。
大明宫紫宸殿青石须弥、玉阶之巅,一人熬立天阶,七尺之躯上着通天冠、下著降紫衣,国字脸浓眉重目、神韵如电咄咄逼人;
昂然抒志间皇皇天威,令左右宫娥、太监莫干直视,千万带甲猛士匍匐脚下,这位威严逼人地华服上位者,正是大唐当代天子睿宗李承寒;
高阁玉楼寒意甚浓,李承寒立于冬日咧咧寒风之中,冷峻地神色中忧郁沉沉,对这彻骨冬风却混若未闻……
一时三刻寒风刺骨伤髓,天子近侍岂敢任由李承寒纵情而为,此时当有左右官辅进言,提醒天子当以国体为重不宜久待;
只是天威难测,李承寒自冬至大朝以后,性情愈加阴郁不定,近日来更仗毙不少行差就错的宫娥、内侍,此时冒天威就死、谁敢劝进;
大唐内朝官制严苛,若天子因此抱恙,左右宫娥、内侍皆有生死之难,两班内侍之中当先走出一位鬓发霜白中年侍奉,屏息上前跪拜于李承寒脚下,哀呼诉求皇帝保重身体:
“陛下!冬风寒烈,还请保重龙体。”
这位大胆的宦官,正是天子近侍内侍省内长侍,九司首官长秋庶,也只有这位自李承寒身为皇子之时,就效忠跟随地潜邸之臣才敢范天颜劝阻。
身后响动灵令李承寒肃眉皱起,双目冷森森射向跪在脚下地人,见是内常侍长秋庶,漆黑幽深眸子中杀意才稍散;
长秋庶以头触底,跪伏于冰冷的青玉石板上,隆冬寒意透过冰冷的石板将他地双腿冻地冰凉入骨,可他仍然一动不动贴在地上不敢抬头。
“哼……”
李承寒喉管深处发出淡然地冷“哼”声,随之细碎的脚步擦过长秋庶的身侧由近及远。
大唐天子离开十息之后,才有两位宫娥过来扶起他,左右搀着长秋庶地臂膀一步一挪地跟进殿中。
所谓:“伴君如伴虎。”
这句话任何人都没有长秋庶更有体会,纵使他有从龙潜邸之功,十几年侍奉李承寒下来,长秋庶亦时有如履薄冰之感;
只是作为大唐内相长秋庶,他必须每每悬浮于钢丝之上,摇摆颤危前行,少有停顿就有打落万丈深渊的可能。
两位妙龄少女左依右惟本是少有地快事,长秋庶无根之人无此欲念,他于那殿中独自停下,右手哆哆嗦嗦自袖筒中取出一块青绿玉牌。
低头见此玉牌,他眼中犹拂过老祖宗数天前交代之事,心中叹息近日时机实在不好,可眼看初雪之日即到,仓促之中只得勉力而为啦。
以十几年与李承寒朝夕相处的经验,长秋庶知道要促成此事,又能保住自身平安,须得寻些可把握的契机,这契机他之前已经暗中操作,让那位小主子能在天子突然盛怒之时,及时的出现在这紫宸殿中,以消天子伏尸千里之难;
强自使出十数年生死间徘徊,锻炼出的高深心理素质,克服身体因恐惧微微的颤抖。
长秋庶摆手阻止两位宫娥想要上前搀扶的动作,口中深吐一口浊气,将青玉龙牌暗暗扣在袖口中,快步跟上前方天子行进地大队。
紫宸殿是大明宫第三大宫殿,但不同于宣政殿、含元殿,紫宸殿隶属于内朝,是天子生活起居地主要宫殿。
作为帝王寝室,紫宸殿中可谓极尽舒适奢华,家具桌椅、屏风高案皆是雕琢精美、器宇恢弘,用材选料更是搜罗世间奇珍异宝,明珠美玉在这里只是寻常建材,珊瑚玛瑙墙角树作观赏,更有高超工匠巧妙构思,引来温泉之水流淌穿梭于帝王寝室之下……
使得这寒冬霜月室内仍是温暖如春,清泉流淌、花木逢春,既得冬日之暖,又无干燥火热之患,当真是举世无双的奢华享受。
穿过悠长长阁,李承寒至一静室停下,只见静室有珠帘相隔上有匾额,书写“静思”两字。
有引驾宫女前方掀开珍珠帘子,李承寒径直而入,身后一概人等,除秋长庶之外都停在了“静思”不得入内。
“静思”房中蜃龙形制地香炉喷涂檀香,李承寒步履沉稳地走渡入房中,于一面巨大书墙下绕过紫檀高案后。
长秋庶一步一趋、不敢或离,更是极有眼色,见天子要坐下休息,慌忙取来松软坐垫,适时置于圈背胡凳之上;
待李承寒安坐闭目养神,他又细心取来青瓷茶具泡好醒觉地清茶,双手捧在手上只待李承寒小歇已毕,即小声拜道:
“陛下请用茶。”
耳边闻及内常侍长秋庶奉茶,他懒散地伸出手,手及之处刚好端住茶杯。
将茶置于鼻翼下,李承寒手揭开青瓷杯盖,茶杯中随水气慢慢上浮地茶香,让他神觉一振,心中不由对长秋庶娴熟地茶艺技巧微觉满意,不由开口赞道:
“长秋泡醒神茶的功夫,真是日年渐长啊!”
得李承寒御口夸赞,长秋庶慌忙跪倒在地大呼:
“奴臣微末伎俩,只愿稍解陛下愁绪,就已经万死拜谢,何敢受陛下如此夸赞。”
长秋庶说地情深意重,李承寒虽城府颇深,亦大决受用,于是让其免礼平身。
长秋庶之言多有恭维之嫌,可却甚为了解李承寒心意;
“愁绪?”
李承寒心中确有忧虑之事,回想不久前冬至大朝会,群臣上奏大唐边关不靖,北戎、西狄蠢蠢欲动、连挫唐军,烽火自西北都护府一直燃烧到敦煌,几近逼近京都长安,若非武王府北冥傲烈请出护国神器“开平斧”,亲往镇压连复多城局势糜烂不堪设想。
只是如此以来,北冥世家便有理由插手西北都护府,到时李承寒都不得不更加倚重北冥傲烈。
北冥傲烈本就是四大武圣世家中,硕果仅存地两位武圣人,其他三大武王,西王石中天垂垂老矣、风中残烛,北王李慧祖数年前就天数已尽、灰飞烟灭,而后继者资质平庸于宗圣无望,而南王一脉自武神岳武穆血染玄武殿之后,就被族灭封号和王爵也被收回;
帝王之术讲究制衡,北冥世家一家独大、权倾朝野,本就让李承寒如鲠在喉,只是碍于天下形势不得不一再忍让。
最近他又收到暗报,北冥世家有插手皇室帝位之争的嫌疑,让李承寒杀心大炽,只是武神岳武穆血陨之事在前,国运衰落之势下诛杀武圣恕为不智……
相比北冥世家之事,钱塘县华亭镇传来急报,昆仑、琼华两派真修在华亭镇触发仙人大战,仙战余波致华亭镇一万八千余镇民伤亡,而两方事了拂衣去,留下一地哀嚎给余杭府却无从查证。
相比前者北冥世家只是小疾,而那些横压于大唐之上的仙、魔才是他李承寒心中正是的大患,此疾不除他夜不能寐,时时要担心有一天那些仙人会突然降临大明宫,神不知鬼不觉的削掉他李承寒的头颅去。
想他万承之尊、富有四海,言出法随、生杀予夺从来只在李承寒执掌之间,却要日日敬畏仙魔何其悲哉!
胸中壁垒让其不吐不快,不禁大生一番豪情:
“恨不能早生一万年,效秦皇统六合、慑百家,开创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之大一统人皇之伟业。”
心中所恨、大志难成让他心胸不得长,李承寒气血翻腾面上不禁染上晕色。
意气用事只在片刻,过后也只留下满胸惆怅,李承寒占据大唐皇位十九年,如何不知秦皇那样的人,万年难出其一,他李承寒兢兢业业十九年扶持朝纲,却换得如今残破没落的局面。
心有所惑!李承寒不禁对着虚空发问:
“长秋你说这世上什么才是真正的王道?”
长秋庶恭敬答道:
“王道者,仁义也!以德待人,教化众生。”
长秋庶地答案是儒家文化中对“王道”的传统解释,他这也回答也无可厚非。
只是对于这个朝野公式地标准解读,李承寒却鄙夷非常:
“屁话!王道者,武力也。力及人,则德育人;力及侠,则威服众强;力及天人,则气拓瀚宇。
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拳头够硬,法力够强即是王道。”
李承寒地这番言论可谓惊世骇俗,为当今世界所推行王道教化背道而驰,若是传扬出去大明宫定会被御史台直谏的奏章淹没。
长秋庶如何不知其中利害,面对李承寒凌厉的目光,慌忙低下头不敢直视:
“是!”
帝王的言行有时候是不可揣测的,李承寒直抒胸臆,其实并非需要下面人给予建议,长秋庶深深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他很聪明的表现出低眉顺眼状……
这也是他能成为李承寒心腹之人的原因,对于这一点他一直做的很好,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是否也能做好?
在大唐天子这个位置十多年,李承寒城府极深,情绪收放自如,况且长秋庶一介家奴他畅所欲言心中无碍,只不过他一向慎独谨慎,方才爆粗口还属于首次。
平复心情李承寒语气转作淡淡,对长秋庶问道:
“浑天监可推演出本年初雪时日,落雪几分。”
长秋庶从桌案中一摞奏章中拿出一份明黄奏章,双手捧过头顶跪拜呈上拜道:
“浑天监太史袁天罡封诏推演初雪时日,今已拟定奏书上承天子。”
“傲!已经出来了。”
推演天象往往需要“通天法地”,而且颇为折损太史寿元,因此往年推演初雪日期往往很费些手脚,这一次竟然这么快就出来了,李承寒微微有些奇怪。
他伸手从长秋庶手中接过奏疏,袁天罡的奏折用标准的古言体,讲述了天象以及物性的演变过程,最后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
“本月十二日子时降雪伊始,鹅绒大雪,落雪一尺六寸。”
要知这个神圣不虚的世界,天象师都非泛泛之辈,更遑论他们会以自身寿元推演天机,得出的天象往往非常准确。
不过皇权天授、天象师也多皇族垄断,李承寒对此到没有什么惊奇的,但是他却将这份奏折看了很久……
李承寒看的并不是天象师精准的预测,他注视的是一块夹在奏疏中地一枚青玉雕龙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