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白太太亲戚一家大请客,宾朋满座,喧闹异常,一直闹到夜里还不见停歇。只是这后园子,还是依着惯例天一擦黑便落了锁。
于是乎,七八岁的白丽珠和白太太亲戚家的几个小孩,趁着大人们忙着招呼宾客的功夫,就预谋了翻墙去后花园探险,顺道探访那个传闻中喜欢悲秋伤春的福晋女鬼。
夜里,后花园的氛围很是萧索可怖,孩子们怀着兴奋而激动的心情开始了他们的冒险。一开始倒还顺利,偶尔有夜猫惊吓了较小的孩子,换来大孩子们一通讪笑,都觉得很是刺激过瘾。
后来就渐渐有些不对了,越往花园深处走似乎就越冷。明明是八月的天气,却有衣不胜寒的凉意直往衣领处钻;明明没有起风,却见周遭的花草树木狂乱的摇曳。
天上的月亮也是毛毛的,园子里无缘无故笼罩上一层薄雾,更将这恐怖的氛围烘托了出来。
孩子们心中,其实已经打起了退堂鼓,只是碍于没有人率先提出来。先提出要走的那个人,必然日后会被耻笑为胆小鬼,全都硬着头皮一步一蹭继续挪步。
“看,有一口井!”白丽珠眼尖,于朦胧的薄雾中看见了那口玄乎的枯井,第一个叫出声。
其他人也都看见了,心里的恐惧又更增加了几分。所幸此行的目的已经圆满达成,不约而同的都转身想走。
就在这时,耳畔却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唉--”
那声音似真似幻,明明极轻,却又好像能穿透进人的心里,让每一个人都听得无比真切。
这声叹息,无疑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孩子心中的恐惧都在此时达到了最顶点,原先强撑着的那么一点点胆量,全在此刻土崩瓦解。
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亦或是大家不约而同。孩子们尖叫着、呼喊着,哭爹喊娘像一群没头苍蝇似的拔腿就跑,顷刻间一哄而散。
白丽珠也跟着大家一起跑,她反应快,跑得也快,像个领头羊似的一马当先。跑着跑着就和众人拉开了距离,再跑一会儿就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了。
待想起来回头去寻那些伙伴的时候,哪里还寻得着,她自己也迷路了。反正就是怎么走也走不出去,也不见其他人,大声呼叫也没有人应声。
按理说,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家里的大人不一会儿就应该寻来。可白丽珠强忍着眼泪,又等了很久,始终是没有人来找她。现在想想恐怕是遇上了所谓的鬼打墙。
她的性子可跟一般女孩子不一样,没有人来救她,她就开始想办法自救。找到一棵还算粗壮的槐树,“刷刷”几下就利索地爬了上去,她这爬树的本领也算是纯熟。
登高望远,这主意本来不错,可是周围的景致全都笼罩在雾里,天又黑什么都看不真切。待她想下去的时候,才发现这树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又陡又直,好像还平白拔高了几丈,简直没有落脚的地方。
白丽珠那时只是个小女孩,在这接二连三的挫折之下,终究是再也忍不住,伏在树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哭了一阵,却听见树下一个男孩的声音说:“别哭了,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白丽珠擦着泪眼往下看,依稀看见树下的男孩是一起进来探险的同伴之一。不过却并不是白太太亲戚家的孩子,可能是临时混进来的,前来做客的宾客带来的小孩。
她见着了同伴,顿时感觉没那么害怕了,慢慢停止了抽泣。可看那个男孩瘦瘦小小的,可能个子还没自己高,他能接得住吗?白丽珠犹豫着没敢往下跳。
“别怕,我能接得住你!”男孩对着她笑,信誓旦旦地张开了手,他的声音很好听,又透着一股子稳重坚持,让人不知不觉的就相信了他。
白丽珠当时也没多想,看准了那个瘦小的怀抱,往下一纵,正好扑在他的怀里。接是接住了,但这么大的力道,男孩显然承受不了,两人一起往后倒去。
她因为被男孩护在怀里,下面又有垫背的,倒是一点没受伤。男孩的额头却磕在旁边的太湖石上,磕出了血。
可能是男孩额头见血,误打误撞破了女鬼的法术,家里大人很快就找了过来。后来的细节,她记不大清楚了,可以肯定的是,责骂和全身检查那是免不了的。
当时年纪小不懂事,慌乱中就被大人领走了,也没来得及打听救命恩人的家世姓名,更别提好好感激一番,倒是留了一个不小的遗憾。
白丽珠这么回忆了片刻,忽然鬼使神差地抬手撩开了叶少恒的额发,那近发际线的地方果然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难怪他总是留着厚厚的额发,初看上去有一些娘气。
世间竟有这样的巧合,难为他还一直记得,白丽珠忍不住动容,轻声问道:“是你?”
叶少恒翘了翘嘴角,他的声音依旧那样好听,淡淡道:“是我!”
白丽珠静默了片刻,才笑着说:“真巧,说起来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叶少恒随手折了枝柳条,拿在手上把玩,漫不经心道:“那往后,你待我是不是会有些不同?”
白丽珠一愣,倒不知该如何答他了,好半天才转了话头问:“原来那口井,还在吗?”
叶少恒幽幽叹了口气,答非所问:“这世上有的人,只一眼,你便知道再也忘不了,放不下;有的人,就算是千好万好,你不喜欢,也只能是相看成厌。”
见白丽珠不解,他又解释:“我说的是,井里那个女鬼。”
白丽珠好奇地问:“难不成,那口井还有什么凄美的爱情故事?”
叶少恒停了步,若有所思道:“也算不得爱情故事,不过是一个单恋罢了,坐下再说。”
他捡了处上面有花架子遮阴的游廊,细心的垫上手绢让白丽珠坐,自己也在旁边坐下,又一样样从篮子里拿出那些吃食,这才说:“你一边吃,一边听我说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