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昆仑山的雪融化了,道路也随之开通。士官李国生回家探了一回亲,回来时按照哨卡的习俗给他的兵们带来了零食和一大堆的旧报纸杂志。兵们欢呼雀跃,贪心不足地询问班长相亲的事。
这是兵们最关心的事了,当兵的,尤其是在这雪域高原上当士官的,多少年如一日地驻守在这里,个人问题甚至已经惊动了组织上。李国生这次回家,就是因为家里给他说了一门亲事。开始李国生还不愿回去,身为一班之长,负责这个哨卡,事情太多了。可这事不知道怎么被上级知道了,发了死命令让他回去。当兵的汉子,死都不怕,哪还会怕一个姑娘。于是李国生就回家去了。
按照传统,当兵的结婚向来都是干干脆脆的,探亲、相亲、结婚,一般常人要花好几年时间办妥的大事当兵的只需要一个月时间。也就是说,如果不出意外,李国生现在应该已经摆脱了光棍兵的称号,跨入了已婚男子的行列。
副班长刘梧开玩笑地问道:“你现在是身兼两“官”啊,又是士官,又是新郎官,咋样……”刘梧在说出这话的同时就感觉问题不对了,一看李国生的脸,又黑又冷,这哪像刚当上新郎官的人。果然,李国生气恼地挥挥手说:“去去去,你们知道个啥!”
正在高兴中的兵们很识时务地悄悄走开了。刘梧没走,一来他是李国生的老同学,二来他还是哨卡里的第二长官,有必要了解这事。其实不用李国生说得太明白,刘梧已经猜到了一半,那自然是相亲的事失败了,更别提结婚了。他也气愤地说:“那是个啥姑娘,咱当兵的汉子不要,还想要哪个?那不是白长了双眼睛吗?”话音刚落,就看到李国生揪住了自己的衣领,跟着耳朵里听到了他的吼声:“不许你说她的坏话!”
“好好好,我不说她的坏话了。我说你啊,不就相亲失败了吗,有必要这么恼火吗?你看我,上次回家相亲不也是失败了,我都没什么。”刘梧把李国生的手抓开,整了整军装,轻松地说,“咱当兵的,哪个不是情场败将。”
刘梧也是老资格的士官了,前阵子回乡相亲,当时双方看着都很满意,准备立即就把婚事给办了,谁知道不知为什么,对方临时改变了主意,把他给踹了。
李国生委顿地坐下来,却什么话也不说了。
这种事李国生不说出来,谁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李国生被女人给踹了这事是错不了的。
没过多久,李国生作为军事骨干被招到连队去准备参加师里的大比武,刘梧暂代哨卡的班长。
这天他正带着班里的战士训练,山下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这是哨卡与司机们不成文的规矩,应该是司机们遇到了困难需要帮助了。刘梧就让战士们训练,自己下去看了。原来是司机老黄,老黄说:“我在路上捡到了一个姑娘,她很奇怪,不说去哪,就问我刘梧在哪?我刚好认识你,就把她带来了。可又一想,你们这儿是军事地点啊,哪能随便带个人来,就摁了下喇叭,叫你来看看认不认识她!”
刘梧一愣,这才看到一个姑娘羞羞答答地走下车来。刘梧一见到她,顿时脑袋就“嗡”一声响,这不是小丽吗?小丽就是上次把他踹了的那个姑娘。“你咋来了?”
“我咋就不能来?”
谢过老黄后,刘梧把小丽带到哨卡,一帮兵们没有得到休息的命令,虽然还在操练着,可眼神都往这边瞄。刘梧瞪了瞪眼,命令他们继续。跟着把小丽领到了办公室,问道:“你一个人怎么敢到这里来?好几千里路啊!你就不怕……”
“不怕,我这不就来了吗?”小丽解开头上满是尘灰的围巾,露出了一张笑盈盈的俏丽脸来,“说实话,我是来跟你结婚的!”
“什么?”刘梧吃惊地大叫了起来,“你没糊涂吧!”
“没有,我很清醒,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也喜欢我。”
“可是你那时为什么不同意?”这是刘梧一直耿耿于怀的事,他虽然一向装作乐观,但对这事却很不解,如果当初不是小丽不同意,他们早就结婚了。既然当初不同意,现在又为什么要独自走几千里路来找他结婚?
小丽哭了起来,说:“当初是我父母不同意,说你是个当兵的,还只是个副班长,以后也没多大出息。”小丽接着说,她对父母棒打鸳鸯很气愤,想找刘梧解释,可是谁知道他一气之下竟然提前回部队了。电话打不通,写信又不知道收不收得到。着急得吃不下,睡不着,父母到底是疼她,见她这样子,知道她是铁了心地想找个当兵的人,可是再回过头来去找刘梧,又显得没面子,就给她重新找了个当兵的,还是个班长,家里也有钱。但她心里只有刘梧,为了让那个班长死了心,她在相亲那天特意把刘梧的相片带去了。果然,那当班长的一看到相片,立即变了脸色,转身就走了。
小丽忍受不了对刘梧的思念,给父母留了一封信后就千里迢迢地来找他了。只想着在哨卡里把婚事办了,父母也只能接受了。
刘梧皱了皱眉头,问道:“你说的那个班长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叫李国生?”
小丽惊讶地点头说:“你怎么知道的?”
刘梧气恼地指着她说:“你、你知道你做了什么?你伤了一个当兵人的自尊!”说着,气冲冲地走开,不再理会她了。
小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想到自己为了他如此辛苦到这里来和他结婚,他不仅没有一点兴奋,还这么虎着脸骂自己,说不出的委屈,“哇”一声就哭了起来。
刘梧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把这事对李国生说一说,可是这事怎么说出口?电话响了很久,那边的李国生已经不耐烦了:“咋回事?快说,急死我了!”刘梧支吾地把小丽的事说了。李国生骂道:“人家大姑娘都找上门来了,你小子要是放跑了她,看我怎么收拾你!”
“可是,可是他父母是想你和她……”
“都什么年代了,还父母之命!等着,我马上就去请假回哨卡来!”
刘梧放下电话,摸着脑袋直叫痛,这事怎么这么巧?
小丽是半夜里走的,可是直到第二天刘梧才知道这事。值班的哨兵说他看到小丽下山,问她去做什么,她说去方便,于是哨兵就没在意。没多久换岗了,这哨兵忘了跟换岗的兵说了。
刘梧推断,小丽一定是跟着开夜车的司机回家了。心里一阵痛苦,却又是一阵轻松。她走了也好,免得李国生回来后,三人都尴尬。
正这样想时,“嘀嘀”的喇叭响了,开来了一辆吉普车。车子停下,李国生抱着一大箱子的东西下来了。李国生四处看了看,奇怪地说:“小丽呢?”刘梧只好向他解释了原因。李国生当场就火了,说:“我还是这个哨卡的最高长官,没我的命令,你竟然敢私自让人逃走了,我要关你禁闭!”
刘梧蔫头蔫脑地听着训,心里直叫委屈,要不是怕你尴尬,我早就娶了小丽了,你倒好,还来训我!
李国生训着训着,突然“哧”一声笑了起来,这一笑就像打开笑声的水龙头一样,他捂着肚子指着刘梧笑得喘不过气来。刘梧傻傻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李国生笑够了,正了正脸色说:“你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他打开箱子,掏出了一大沓的东西,有连长等首长写的喜联和送的画,甚至还有布置新房的拉花和鞭炮。最后他指着吉普车说:“看看,连长为了让我尽快来给你证婚,把车都借给我了。”
刘梧苦笑着说:“班长,多谢你了,可是、可是新娘都不在了,我跟谁结婚?”
李国生狡黠地笑着说:“别急嘛,我正要说最后给你带来的礼物。”跟着,他来到吉普车旁说:“弟妹,你该出来了吧?”刘梧吃惊地看到,车门打开,小丽从里面走了下来。
李国生说昨晚他们在县里住了一晚,清早起来,却看到小丽也住在同一家饭店里,于是就把她捎了回来。小丽走到刘梧身边,说:“班长把事都说了,是我对不起班长,我保证,不出三个月我要给他介绍一个比我还好的姑娘。”顿了顿又说:“班长说过,当兵的人爱就爱,恨就恨,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跟我结婚?”
刘梧已经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一把就抱住她,大声叫道:“我一百个愿意,一万个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