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麟龙挪着步子往城里走,虽然他知道家人正在焦急地等待着他的消息,可他实在没有心情走得太快。
甚至在这并不容易出汗的天气里,他的双鬓和额间已有了细密的汗珠。
那是冷汗。
他的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与此同时,玉宅,迎来了一位客人。
“叔叔,父亲大人还没回来呢,您怎么好先动筷呢!”
瓷白十分不满地看着坐在桌上正吃着菜的玉麟祺。李瑞管家立在一旁,眼中也是隐有怒意,至于一向对内严苛的于嬷嬷,却是站得比李瑞还远,根本不敢说些甚么,甚至她的目光放在堂门口,隐隐期待着别的。
绾绾揽着瓷白的手,同样怒气冲冲地看着玉麟祺。
玉麟祺一脸自得的表情,吃得正爽快!好像刚得了一件天大的喜事似的,又好像是因为这里除了他无人动筷,他有点找回了上午在仙人居的面子,同样也稍稍体会了一把当时商老板的心情。
哼哼!这里的人,谁敢对老子指手画脚?
玉麟祺又夹了一块粉蒸肉,才瞧了玉瓷白一眼,嬉笑道:“哎呀,我这不是寻你父亲寻得急嘛!我本来是直接去你家窑上的,结果窑上的手艺说你父亲他早早便回了,我才找到你家来了。你叔叔我现在肚皮都贴后背啦,还不让你叔叔吃口热饭嘛?”
瓷白听了,努起嘴儿不满道:“叔叔,您把我最爱的菜都要吃光了!”
“那你赶紧坐下来陪叔叔一起用饭!”
玉麟祺挥了挥筷子,然后继续在桌上逡巡着,不得不说,玉麟龙的厨艺让吃惯了仙人居山珍海味的他也为之耳目一新。
桌上的菜式都是普通的家常菜,甚至有几样上不了大雅之堂。不过雅俗共赏才是人皆所爱,豆豉烧肉便是永川上至一县之令下至黎明百姓都爱吃的一道菜。
玉麟祺又狠狠地夹了一块,细细嚼动。
瓷白跺了跺脚,接着却突然平静了下来,柔声道:“父亲大人为上,他还未回,瓷白怎好先动筷?这要是传出去,那真真是没了家教,教人家白白笑话了。”
“嘻嘻~”绾绾忍不住轻笑了几声。
玉麟祺瞬间抬头看向瓷白,忽然觉得嘴里的一口饭是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可这话还是要说的,最终只能吞了下去!
他丢下碗筷,瞪了瓷白一眼,道:“牙尖嘴利,小心以后寻不到夫家!”
瓷白掩嘴偷笑,道:“这可不劳堂叔操心。”
玉麟祺闻言,登时脸色就青了下来,他眼珠一转,立时便岔开了话题:“我堂兄到底去哪了,这饭菜可就要凉了,还不见他回来。”
瓷白听了,立即看向李瑞。
李瑞上前赔笑一声,回道:“玉老爷说的是,我这就叫下人把饭菜都给热着。”
说着,李瑞将自己的媳妇拉了过来。于嬷嬷也是手快,不待玉麟祺说话,使唤着屋外的几个下人立即将桌上的饭菜都撤了下去。
玉麟祺目瞪口呆,唇上的八字胡几乎就要飞了起来。
“你们……你们……”
“绾绾,还不给我堂叔看茶?”
“是。”
绾绾浅浅一笑,旋身便走。
玉麟祺坐到客座上神色不愉,他又剐了瓷白一眼,指着瓷白道:“我就不信,我替你指一家连你父亲都挑不出刺的婚事,你父亲会不答应!”
瓷白杏眼圆瞪,心中闪过一丝后悔,只不过她最是看不惯这位堂叔,面子上也决计不能服输,当下便道:
“叔叔可莫反悔!叔叔要是不替瓷儿寻一桩美满的婚事,以后瓷儿可就要住到你家三水巷去了。”
玉麟祺干笑一声,道:“瓷儿真会说笑,三水巷街窄巷黑的,哪有你家玉家大宅住的舒坦。”
“叔叔莫诓我,三水巷可深着呢,听说叔叔家的宅子那也是好几进的大宅呢!环境也是幽静,瓷儿欢喜的很!有机会呀,瓷儿真想去叔叔家小住几月。”
“小住!几月?”
玉麟祺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子,正欲反驳,便听屋外唱了一声肥诺,道:“恭迎老爷!”
一听是玉麟龙回来了,玉麟祺脸上“腾”地一下换成一张笑脸,只见他拎起下摆,整个人踩着碎步就冲了出去。
“哎呀呀,我的堂兄诶,你总算是回了!”
玉麟龙一语不发地冷冷看了玉麟祺一眼,接着就朝堂内走。玉麟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连连作揖。
“堂兄堂兄,留步呀!”
玉麟龙停下脚步,沉声道:“你来这里作甚么?”
说完,继往堂上走。当玉麟龙看到桌上被收拾地干干净净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之色,然而他视线又从瓷白,李瑞的脸上一一扫过,顿时便明白了几分。
于是,更加对玉麟祺不假辞色。
这时,绾绾端着煮好的茶踏了进来,见到堂内状况,立即将茶送到了玉麟龙身前,笑嘻嘻地道:“老爷,请用茶。”而于嬷嬷看到玉麟龙时,发现玉麟龙的身后并无旁人,眼泪夺眶而出,却是转身走了。
玉麟龙叹了口气,对李瑞道:“老李,我已使人去追了。”
“多谢老爷!”
李瑞直接跪了下来。
瓷白赶忙将李瑞扶起身子,同时劝道:“李爷爷我陪您去后屋罢。”接着又对玉麟龙眨了眨眼。
玉麟会意,道:“瓷儿你们先去后堂用膳,你堂叔有事同我说。”
喝了口绾绾送来的茶水,解了解渴意,玉麟龙这才回过身,看着一直杵在那不敢出声的玉麟祺,道:
“有屁快放,我还饿得很!”
玉麟祺摸了摸肚子,顿觉心虚,他又是拱了拱手,肃然道:“堂兄,有人盯上了玉家窑。”
“哦?”玉麟龙故意拖长了声音,问道:“难道是许家?”
玉麟祺心中偷笑,脸上却是一副震惊表情:“堂兄好手段!此事若非仙人居的陈老板与我私交甚笃同我讲的,我还不知道呢!”
“呵呵,那许家也太张狂,今早早就派人给我递了信,说要接管我的玉家窑。”
“信?”玉麟祺心中暗道,同时隐隐有了一种被人捉住脚的感觉,可事已至此,也只能按照沈三的安排去做了。
而且,玉麟祺还准备拖一个人下水!
真乃无双妙计也!
玉麟祺此时早已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他嘿嘿笑了一声,道:“堂兄,其实啊,不仅是许老板,还有商家茶行的商老板,也想要你的玉家窑!”
“商睿华?”
“正是!”
玉麟龙眉头微皱,他看着玉麟祺,用怀疑的口吻道:“麟祺,你我早无情分,又何必担着得罪商家的风险,来与我报信?”
玉麟祺沉默了片刻,诚恳地道:“毕竟是连着皮带着骨的血亲,我虽无力救你的玉家窑,可说几句话的本事,还是有的罢?”
“多谢了!”
“那我就告辞了,我在这,不大受欢迎。”
玉麟龙愧疚地笑笑,道:“我送送你。”
当堂兄弟二人走出大堂之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后堂贴着墙偷听的玉瓷白,已是呆立当场,玉面之上,滚滚落下两行泪来。
“他如此待我,竟是看上了我玉家的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