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刹那,朱西平那张脸崩紧得变形,但他又迅速地调整了自己的表情:“你说我在辅佐齐王?”
“难道林某说错了吗?无论是天子还是齐王,都是太后所出,当年天子趁康王陛下病重把控朝政,怂恿齐、赵、楚三国威逼韩国、太子一脉悉数殆尽,之后全然不顾长幼继位的序列,陷害景文侯,夺得王座,这本就为天下士子诟病。继位之后,天子既无英明政绩、又无厚德待民,与韩王陛下相比,有如云泥之别。虽然韩王之死是齐、赵、楚三国引起,但这些诸侯国内君泰民安,不像天子封地,怨声载道。尤其是齐国,当年灭韩的齐王已逝,太后次子周宫玄继位齐王以来,兴农兴学,稷下学宫较之往昔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得到了国内民心,天下人也对他赞誉有加。近年来,天子对诸侯各国加大赋税与徭役,致使各地积怨,而诸侯眼见大周朝堂中心岌岌可危,纷纷生了异心。机敏如太后,必然知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取得先机的道理,太后如果想改弦更张、扶持齐王,其中最离不开的力量,自然是阁下了。”
“你既然能析事如此,应该也知道我收稷下学宫弟子为五圣门人的意图。”
“不错,稷下学宫在齐国境内,却不受命于齐王,可以说它与任何势力都不沾边,这与五圣门在江湖上的印象很相似。”
“林城主的意思是,稷下学宫貌似中立,背地里受雇于某一方诸侯?”
林潇白缓缓地摇了摇头:“这倒不一定,稷下学宫由阴阳家人控制,行事特立独行……就像隐居在鬼谷的那位先生一样……摸不到章法。不过对于齐王陛下来说却是一桩心事,既要靠着稷下学宫收买人心,又要防着他们别有用心。阁下想以稷下学宫为突破口,一是为了替齐王分忧、查探清楚稷下学宫以及背后阴阳家的立场;二是为了巩固五圣门的实力,为齐王陛下铺平道路。前些年,五圣门从收归己有的大门派以及门下的知名贤士那儿得到不少好处了吧。大门派之间心虽然不齐,但是对于一代明君来说,圣贤们的嘴巴总是管用的,如果能收下稷下学宫,让这些贤士多发些对齐王有利的声音,对齐王陛下问鼎天下是非常有利的。”
“那你——梅津城的城主,为什么想要扶持齐王呢?”
“朱君子这话倒是有趣,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在下再不济,也看得懂一些形势。尽管目前诸侯国的形势尚不明朗,但是齐王陛下的胜算还是大些。在朝有太后,在野有五圣门与梅津城两大江湖势力,加之齐国的国力与民心,如此算来,天下舍齐王陛下又有何人可以主宰呢?”
“哈哈哈哈——”朱西平大声地笑了起来:“我算是看明白了,林城主是个生意人,说吧,你想从这摊混局中得到些什么?”
“林某在江湖上的风评,阁下略有耳闻吧?”
朱西平故意摆出端详林潇白的样子,说道:“我听说上古有一神明,才撼九州,却因其绝世芳华掀起一场几近灭世的神鬼之战。”
林潇白道:“昂长男儿被人夸长相俊美,算不得幸事。在下所愿,无外乎堂堂正正站立于朝堂之上罢了。”
“你我若要合作,有一事请城主相告。你与诸侯国君的宫闱之事……?”
“谣言罢了,说实话,仅凭林某手上的情报,诸君便会奉我如上宾,哪需林某陪作枕边人呢?只不过,这些国君对外不敢承认收买他国情报之事,才编出这些故事让在下出入宫廷方便些。毕竟风流韵事还是要胜过国与国间的心怀鬼胎。”
“那便好……”
“阁下请放心,在下虽不如尊驾光明磊落,却也读过圣贤书,识得周礼。”要是一般人,这话再怎么说,自我消遣中总有几分恭维,可从林潇白嘴里说出来,除了嘲讽只剩嘲讽。
可是,朱西平却不气,准确的说,是没有先前被捅破窗户纸那么气。“只恨不是江湖人”——这个念头一直缠绕着朱西平,如果如江湖人纯粹,他一定会快乐许多。他有点明白林潇白了,他觉得他们是同一类人,他的确对景梦公主情根深种,然而在他内心深处也真切地希望能以股肱之臣的姿态指点江山,或许这两者都是支撑他多少个风雨昼夜为梦姬筹谋的动力。
路面不那么颠了,车外的瑜瑶探头进来说:“马上就进凌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