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娘把道明来意的步小布视作上宾,这并没让步小布觉得多愉快。如果说无意中知道枯荣山庄是冥冥中的安排,那么与林潇白擦肩而过同样也是上天注定。但寻找李映雪就像大海捞针,没有林潇白的帮助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步小布与李映雪分开三天,他头一次有了“度日如年”的感觉,其实也没那么夸张。他从高一与李映雪同桌起便知道这是个聪明并且强势的丫头,传闻她中考政治才拿了20%的分数故而不得不沦落到这么所普通高中来,否则凭着她的优秀考个华师大二附中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三天前见她,她并不好。
步小布想不通诺大个学校怎么就他和李映雪穿越到架空世界,或许上海终于沉到东海底下,全市人民集体大穿越,穿到了各个平行时空……想偏了,步小布嘟囔了句,倒把萍娘搞糊涂了,您这位小少爷是准备离去呢还是就此住下呢?照理说,主人家不在,客人打了个招呼就该走,可步小布就像赖在了位子上。
照理说起的是人情世故,步小布不甚了然。人情世故说到底还是有闲有钱阶级的产物,如果你每日生活在一个食不果腹的环境中,有一位肺中有异物的单亲妈妈,你也不会去关心人情世故,对于人情冷暖,你尝到的,或许只有冷。
然而李映雪是唯一一个让步小布感到人情之暖的同龄人。所谓同龄,在步小布的字典里,是正负五岁的年龄区间。因为穷,步小布自接受九年制义务教育起就没有参加过任何形式的需自行支付费用的集体活动,这其中当然包括了春游和秋游。年纪小的时候,步小布还找些不去春秋游的理由敷衍同学,久而久之他不这么干了,一来找不出新的借口了,二来同学也不信了——“狼来了”的故事悲剧。
“不去春游,家里没钱”,步小布大大方方地说。
李映雪掏出了本小本子:“你家地址?”
步小布调侃道:“怎么?还要上门讨债?”
李映雪把本子和笔摊到了步小布面前:“我有班长特权呢!”
步小布前后翻了两页,这纸页之前写的是李映雪每天的心情日记,他不好意思再看内容,翻到空白页说:“这么好看的本子,这么好看的字,让我写吗?”
“说什么呢?”李映雪笑了起来:“本子不被写还有什么价值?古人发明纸为的就是写东西记录吧。”
步小布用最认真的态度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家庭地址。尽管这算得上是自己最好看的字了,但与李映雪的比起来还是像蟹爬。
几周后,一张没有落款的明信片寄到步小布家。背面一段用娟秀工整的字迹写就的话——“踏向轻狂而无所顾忌的道路,去遇见未知的欣喜和未见的苍凉。”右上角的邮戳清晰地证明了自己的身世——苏州市平江路。
是谁在恶作剧?
不,这字迹步小布认得,无疑是李映雪的,她竟然……——这是步小布有生以来第一次收到明信片,他把明信片翻过来,图上印刷着一排沿河而立的古旧的房子,白墙青瓦,木栅花窗,棕黑色的木料,清淡分明。
似曾相识的画面唤起步小布不算遥远的记忆——语文课本上的插图——《苏州园林》,叶圣陶写的,他刚学过。
不知是感动还是别的什么,“好作”,步小布把明信片翻到有字面,暗哂半句,咽下半句,秀气的字迹化了开来,“凉”成了“京”,两点水慢慢地渗进了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