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和阿轩住在一处,谢天颇为圆滑,和丰宁瑞比较处得来,两个人住在一处,千里和跟随秀儿的黑娃住在一处。
本就是个县衙,也不算太大,这样一来,除却诸位先生的住处,后面住的人员都慢慢当当,还留下了一间库房放杂物。
顿时冷清凄惨的气氛变得热闹起来,明珠因为是横千秋的弟子,多了几项特权,久而久之,大家都认识她了,混的熟了大家也都喜欢她。
而唐应竹一直没有机会随意的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却一直随意的表现出自己的放浪形骸,故而一直处于尴尬的位置,能说上话的,也就明珠和千里,还有年纪最小的阿轩。
在无所事事的过程中,加上每天都上演着乌先生和让师娘的家庭暴力,让唐应竹无比迷恋上了偶尔来送西瓜的月儿姑娘,他认为一个女人就该像她一样,温婉大方,贤良淑德。
对此明珠不置一词,因为月儿姑娘每次看他都躲躲闪闪,大概是因为他的“病”吧,倒是对谦逊有礼的丰宁瑞青睐有加,这一点,还是从每次月儿分西瓜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分给丰宁瑞一块最红最大的看出来的。
这天按照课程的安排,他们该上横千秋的课,刚刚听完了乌先生的“战场论”心潮澎湃之余,恨不得亲临实践。
可是横千秋却让他们在地上坐成一排,看着厨房里让师娘拿着鞭子呵斥着乌先生快点做午饭。
乌先生围上了围裙,兢兢业业的翻动着锅里的炒蛋,一边安慰着妻子,让她别着急,很快就好了。
末了,在众人对着锅里的炒蛋流口水的时候,橫先生终于率先擦了擦口水,拿起戒尺,“今天我们要学的,就是家里的战场。”
众人咽了口唾沫,谢天举手说:“请问先生,家里不该是一家团圆和乐的地方吗?怎么会是战场?”
横千秋最欣赏的就是谢天这一点,正好引出他的重点,不像每次他给明珠使眼色配合他的时候,明珠都会率先跑上去,抢了乌先生锅里的鸡蛋就跑。
最后留下横千秋一个人在乌先生幸灾乐祸的眼神下,无时无刻不把“嫂夫人”挂在嘴上,一边陪着不是还得做一桌子饭来赔罪。
秀儿一直深得让师娘的欢喜,经常把她叫到一起谈论事情,也是书院里唯一一个能和师娘说上话的人,让明珠头疼的也正是这里,秀儿自从和让师娘混在一起之后,无时无刻不把自己对明珠的思念爱慕表达给师娘,明珠一直对她冷淡相对,让让师娘对明珠的印象也一落千丈。
刚刚听完了文先生的乐理课,在后山的山腰处,文先生极其陶醉的演奏了一曲高山流水,秀儿和黑娃翻着课本打瞌睡,明珠和唐应竹传着纸条,让千里传递,以此为乐,谢天也支撑不住低下头闭着眼睛,只有丰宁瑞兴致勃勃的翻动着乐谱,不时的拨弄着琴弦。
一曲终了,文先生意犹未尽的睁开眼睛,正巧看到千里捡起从唐应竹那里扔过来的纸条,顿时收敛了柔色。
“千里同学,为师刚刚弹奏的这首曲子,你可听出是什么名目?”
一听先生叫他,千里顿时慌张的把纸条放在琴下面,手足无措的起身。
“是……是……,大概是……”
“是高山流水——”一旁的阿轩悄悄抬起头说道。
“回……回先生,是高山……高山……”千里紧张的手心出了冷汗,磕磕绊绊的回答着。
文先生摇了摇头,“高山流水说的是伯牙与钟子期知己相交的事情,伯牙在山上弹琴,路过的钟子期听见了,心里便描绘着高山远瞩,伯牙换了曲调,钟子期便听出了流水淙淙,故而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典故。”
众人皆是叹服的点了点头,文先生兴致很好地走了下来,走到明珠的身旁驻足,“至于后来,明珠同学,你说一说,若是钟子期去世,伯牙该如何?”
明珠站起来老老实实的答道,“钟子期已死,伯牙没有了知音,高山流水弹给谁听?伯牙日后该不会再弹琴了。”
文先生赞赏的点了点头,“明珠的见识果然高瞻远瞩,说的不错,钟子期死了之后,伯牙悲痛万分,伯牙后来愤而摔琴,再无高山流水。”
明珠颇有些得意的看了看唐应竹,她倒不是知道这些,只是横千秋曾经再明府里的时候,常常跟明珠说起,“伯牙因钟子期一死,摔琴断弦,再无高山流水的绝唱。”
倒不是在惋惜钟子期的死,而是每每喝了酒在欢呼,举着酒杯对明珠说,“幸亏那钟子期死得早,要不那伯牙还得弹出什么样的曲子来祸害人呢。”
唐应竹愤愤的瞪了明珠一眼,文先生走到明珠的后面,一低头眼疾手快的拿出千里藏在琴身下面的纸条,已经被千里糅的有些发皱,拿在手里拿捏也不说话,似笑非笑的看着唐应竹。
那纸条上面写着:
“唐应竹,把你昨天从丰宁瑞那里要来的枇杷膏分我一半。”
“不给。”
“那我就告诉月儿姑娘,你喜欢她还故意欺负丰宁瑞,把人家晾好的衣服泼上水,还谎称是下雨了。”
“你要是敢说,我就把你偷拿谢天里衣的事情说出去。”
“你敢说出去,我就告诉黑娃,上次是你带我逃走的。”
“那我告诉秀儿,你其实非常喜欢她。”
“你敢,我告诉文先生你在写纸条。”
“你也在写。”
“少爷,不如我们晚上一起出去偷西瓜,这次换我望风,你去偷。”
“不,我望风,你偷。”
“可以,把枇杷膏分我一半。”
“好。”
“……”
等文先生看完了,嘴角禁不住的笑意,顿时凝重了,敲了敲千里的桌子,“千里同学,唐应竹同学,你们两个都站起来。”
信上没有出现过明珠的名字,而且信在千里那里,况且明珠很有心的在信上写上了“少爷”二字,众所周知的,在这里只有千里才会喊唐应竹少爷,不疑有他。
唐应竹缓缓地站起来,千里也跟着站起来,手无足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明珠把头转过了去。
文先生把信拿在手里,“同学们之间应该互相友爱,我知道你们只见有的人身份非比寻常,也不能在背后做些小动作,是不是?唐应竹同学?”
“是。”唐应竹连连答应。
“这些事情先生我可以放过一次,但是应竹同学,你告诉我,钟子期是以什么身份和伯牙相遇的?”
众人皆回身望他,哀婉的摇了摇头,明珠幸灾乐祸的看了看,张大口做了一个口型。
唐应竹顿时眼里放光,“钟子期去街上卖马,伯牙去街上买马,伯牙说钟子期的马是好马,钟子期说伯牙真聪明……”
文先生的脸色越发的泛青,眼里抑制不住的痛恨,虽是年过四十,可是保养得文质彬彬,一派的儒生模样,此时被唐应竹气的胸口一抖接着一抖。
“唐应竹,让先生今晚做饭还没去砍柴火,你下了课也别去偷西瓜了,直接和千里同学一起去砍柴吧。”文先生忍着怒气说道。
众人一片哗然,文先生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出他们今天的计划,这张脸以后可往哪里搁啊?可是令人想不到的还在后面。
“千里,你把谢天的里衣也该还给人家了,不问自取乃是盗。丰宁瑞同学,你以后小心点别把衣服放在外面,要不然唐应竹同学亲自下雨给你淋湿了,别的不淋,就湿你的衣裳,还有秀儿同学,你不知道千里喜欢你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文先生连珠炮一般的说完,气冲冲的抱着自己的琴和乐谱就回了房间,留下一地的学生还在独自愕然。
随后都默无声息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默默的离去,不曾说过一句对白,连秀儿都是脸红的像熟透的柿子,第一次低下头和千里匆匆而过。
余留下的,只剩下三个人,千里怔怔的坐下去,“不是我啊,真不是我,我已经有了淑芬……”
唐应竹愤愤的看着明珠,“你不是说马吗?”
明珠吐了吐舌头,“伯牙和伯乐都分不出来,那盒枇杷膏是我的喽。”
“你是故意的……”唐应竹气得发抖的指着她。
“知道不要点破,谁让你昨晚去偷西瓜月儿姑娘来了,你也不告诉我,自己跑了。”
“那时候都来不及了——”
“我知道,让师娘早就让乌先生昨儿个连夜砍好了今天要用的柴火,所以你也用不着去砍柴啊……”
“谁说的,明天的还没砍呢,应竹同学,辛苦你了,千里同学就在家里帮着我去修一修门窗,昨儿个刮风,把门窗刮坏了,你也知道,你师娘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要是修不好,都别想睡觉了。”
乌先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兴冲冲的拿着一把斧头跑了过来,一手递到唐应竹那里,转身就拉着千里走了。
唐应竹咬了咬牙,拉着明珠就走了出去,“我是你害的,你和我一起去喂蚊子。”
“不去偷西瓜了?”
“当然去,反正大家都知道了,我这一世英名怎么着都毁了,干脆破罐子破摔。”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拿着一个竹筐的月儿姑娘缓缓走过来,唐应竹立马换了脸色,亲切的迎上去,“月儿姑娘,昨个儿才见过,今天一见,就好像隔了三个秋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