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紫草坪重新安静下来,琵琶镇上的豁嘴道士王守仁来到了周复兴住的牛栏里。王守仁一到,徐娘就端了一把椅子,在门口望风,两个赛似神仙的阴阳道高手见面了,难免会来一番华山论剑。所以,紫草坪看热闹的人在徐娘面前围了一会儿,见看不到一个所以然,也就作鸟兽散了,因为徐娘在他们探头探脑时,就对他们说了,让他们各自去忙各自的,要是真有什么福与祸事关紫草坪,事关紫草坪人的生死大计,徐娘一定会及时告诉他们的,所以,那些刚刚有了田地,正在忙着抢种冬天作物的农人,便安心回到自己的田里去了。他们一走,反倒让徐娘显出了孤单,她一个人坐在牛栏屋门口,让秋风吹在身上,一边望着村头村尾上的动静,一边纳着手中的鞋底。徐娘给周复兴纳的这双棉鞋的底子,已经足足纳了大半年了,从还在琵琶镇上时,徐娘就开始给周复兴纳这双棉鞋底子,可是,她并没有顶真,春天时,她想到冬天离自己还远,每每纳上几针,心里就涌出了别的事情,她就把它往椅子上一扔,去忙别的了,鞋底子在椅子上一放就是十天半个月,要不是它上面的针,她早就忘记了它的存在,有一天那针锥了她的屁股,提醒了她,她只得又重新拿起这双鞋底子,火急火燎地纳上几针。往往这时,一声狗叫,一个鸡鸣,或是一个闲汉懒人从她的门前经过,又会吸走她的注意力,她又会把鞋底子连着针往绣篮子里一放,然后看风景去了。所以,这么折腾了几回,一个春天就过去了,一个夏天也过去了。等到她在夏末秋初,因为手指上钻进了一根刺,需要用绣花针挑出来时,她才又会去动那个绣篮,一动绣篮,那个鞋底就露在她眼睛里面了,于是她又会拿将出来,纳上几针。就这样,一转眼,又到了冬天,徐娘给周复兴的棉鞋底子还没有纳到一半儿,眼看天气一天天凉爽,徐娘拿针的手指在风里也一天天变硬,变僵,心里便生了急,嘴里自编自嘲的歌子就往外跑:“疯疯癫癫的徐婆子,一年到头纳鞋子,纳了春天纳夏天,纳了秋天纳冬天,纳了鞋子穿上脚,五个脚丫子没处躲……”
“哈哈哈,没想到徐娘还是编歌的好手呢。”徐娘被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抬头便看见道士王守仁立在自己身后的门槛上看她。徐娘说:“人天生生笨了,一双鞋子纳了一年,真是没脸见人呵。”
王守仁一脚跨出了门,说:“人天生不是全才,一辈子做好一件事情就知足了。看看我和周家兄弟,堂堂七尺男人,成天也只是背着一副口舌行走江湖,这不,刚才我们两兄弟还自己来了一番唇枪舌箭呢。”
徐娘见王守仁这样说,这才意识到两个大男人把话儿说完了,便起身说,“你看,人就是老不得,来了稀客,不知道忙要紧的事情了,快快,屋里坐吧,我去做几碟小菜,你们二人喝一盅酒。”
王守仁笑了笑说:“徐家嫂嫂,这喝酒的日子还长呢,天已经不早了,回琵琶镇还有几步路,听说琵琶坡上这一向正闹坛子鬼,说了不怕嫂子笑话,当弟弟的吃的是赶鬼拿魂的饭,可是,要说不怕鬼,那还真是句假话。要是图了嘴巴快活,夜深了回家真要遇上那坛子鬼,把我吓个半死也要医药钱治吧,还是下回吧。”说着,王守仁的脚已经离徐娘四五米远了,徐娘听了,直笑,然后说:“现如今尽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端公道士怕野鬼,大雄花猫怕起了老鼠子。这个世道呀,真是个有趣的世道。那,大兄弟,一路走好啊,千万莫碰到了坛子鬼,要是碰上了就躲,如果碰到了女鬼,也别将就粘乎粘乎的呵。”王守仁听了,边走边呵呵地笑。徐娘没有了望风的事,只得重新坐下,抓紧时间纳鞋底子。
天黑了,徐娘手里的针成了双影子时,她才罢手。她手里的鞋底子只剩下拇指大一块没纳上了。纳了最后一针,实在看不见了,她便端着鞋底子瞄了瞄,自言自语地说:“万事怕顶真,一顶真就出活儿。”说罢,起身进屋,点亮做饭,周复兴坐黑暗里,听着她忙碌的声响,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话:“明天回琵琶镇去。”
徐娘正在给锅子盖锅盖,听周复兴突然这么一说,也没在意,便轻声说:“去就去吧,到琵琶镇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我说的是,我们明天重新搬回琵琶镇上去住。”周复兴提高了声音说。
“什么,你不是疯了吧,回紫草坪不是你生死要回的吗?自从认识了你,你就口口声要回紫草坪,回紫草坪,现在在紫草坪的日子刚过安稳,你又要回琵琶镇上去?”徐娘听了,走到周复兴的跟前说。
“明天去把镇上的房子赎回来,我说搬就搬。”
徐娘听了,叹了一口气说:“哎,真不知道你是为什么?”
周复兴见徐娘像央了劲儿的茄子,脸上竟然有了笑容,说:“这叫做没有爹妈哪有儿女?没有琵琶镇就没有紫草坪。你只要明白了这一点儿,就行了。”
徐娘说:“好,好,好,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这间牛栏屋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搬吧,明天就搬。”
“等太平日子来了,你就不用跟着我东奔西走了,我们就在这个村子里,就在这座牛栏屋里,过一辈子神仙日子。”
徐娘说:“你的意思就是说,你还要回这儿来的?那好,我们走时可要把这儿锁好。”
周复兴说:“把这儿锁好吧,就是回不来了,可是想到这儿,还有我们一间牛栏屋,心里就停当多了。”
周复兴重新回到琵琶镇,没有作大的声张。王守仁还住在镇东头,周复兴仍然回到镇西头那幢偏厦屋里面。周复兴重新坐到镇西头那个算命的摊位上时,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奇怪,虽然他是一位半仙,可是,靠算命为生的人总是东奔西走,飘浮不定,人们也不会引起太多的议论。可是,就在周复兴安顿下来的第二天,周大山的侍女如茗出现在他的摊子前面。如茗是坐马车来的,她的马车走到周复兴的摊子前面,就停了下来,车上还有什么人,因为马车的帘子压着人们的目光,没有人能够看清,倒是只有如茗穿着一双粉鞋,掀帘而下,站在周复兴面前“嘻嘻”地笑。
马车一停下来,周复兴就知道,周大山的丫头如茗姑娘来了。他听见她下车,然后见她站在他面前,嘻嘻地笑,周复兴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分,这个如茗要做什么。于是,如茗还没开口,周复兴就说话了:“如茗姑娘,怎么光站着笑,不说话,是不是我周某人脸上沾了一块黑炭?”
如茗说:“周大人真不愧是活神仙,如茗往这儿一站,就认出来了,真是神机妙算。”
周复兴说:“如茗姑娘就不要取笑老夫了,只是老夫有一桩事情没弄明白,老夫在紫草坪的牛栏屋里住了大半个年头,就没见姑娘你登过门,倒是现在我刚刚回到镇上,我前脚走,你后脚就跟了来,这让老夫心里犯了胡涂。”
如茗说:“周先生虽然嘴里面这么说,可是心里定是一清二楚的。如茗这回来镇上,只为一件事情。”
周复兴问:“什么事情?莫非如茗姑娘也来找老夫给掐指算命?”
如茗低了声音说:“周先生说的正是,周大山老爷专门让我来找先生您,今天半夜子时……”如茗的声音低得听不见了。
周复兴听了,连连点头,说:“这桩事情老夫应承下来了,周大善人也好,粉姑娘也好,都是大福大贵之人,我今天一定恭候二位。”
周复兴应承了如茗的事情,如茗谢了周复兴,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半夜子时过了三刻,周大山和粉落还没有到。周复兴一直在偏屋的堂上打着坐,耐心等待周大山和粉落的到来。
马车的声音从镇西头“嗑嗑”而来,由远而近,像是从天堂上开过来的。当马车的声音停在他的门口时,周复兴对徐娘说:“只来了一位姑娘,看样子是粉落,如茗姑娘也没陪她来,她已经到了门口了,你去迎接一下吧。”
徐娘正在灯下打瞌睡,听到周复兴的吩咐,懵懵懂懂起了身,向门外走去。月光之下,徐娘见到的,果然是粉落,只见她一身白衣,浑身暗香,让徐娘执着手走进屋来。徐娘被外面的夜风吹清醒多了,进了屋,便端茶递水,安顿粉落姑娘坐了下来。
粉落说:“周先生,不要怪粉落唐突呵,周老爷本说要来的,可是临快到晚上了,鸡山县城突然捎来消息,说县城的山货店子被盗了,所以,周大人连夜赶到县城里去了,临走时,他委托小女子,前来办早先就说好的事情。”
周复兴在紫草坪就听说周大善人家里有个如花似玉的六房,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非常有灵性,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今天听她这一番口舌,足见她是一个不简单的女流之辈了,便低声说道:“粉落姑娘不要这么说,今晚的福缘,也不是突然其来的事情,人生一世,福禄二字,不是说没就没,说有就有的事情,必须图一个真缘,所以,你既然来了,就安心按你的初衷办吧。像你这样的贵人,老夫是求之不得的。”
粉落说:“人们都说,周先生是从不给没福的人说命的。粉落一个妾身,自然是没有福缘的,可是,今天周老爷又没来,粉落又是见识浅薄的人,承蒙周先生不嫌弃粉落,就算万福了,往后的生活,还得请您多关照和指点才好呢。”
周复兴说:“好,就凭粉落姑娘这几句话,我们今天就要好好说说。既然是粉落姑娘的来路,粉姑娘的行程,我们今天就只说粉姑娘,不说别的,行不行呀?”
粉落做梦也没想到,平常古怪之极的周复兴,今天像是换了一个人,自己本是提心吊胆替周大山上门应付差事,哪料深更半夜,这周半仙兴致是如此高涨,便让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她想,女人的命也是命,既然来了,就好好让周先生给算一算,便问:“周先生,需要报生辰八字吗?”
周复兴摆摆手,说:“年为树杆月为华盖日为枝叶,姑娘如果方便的话,报得生辰八字,也好让老夫多一方命脉的气象。”
粉落说:“可是,粉落出生贱微,从小就不知道是生于何年何时月何日,更不用说准确的时辰了。”
周复兴说:“既然是这样,也没什么大碍,再说姑娘的生辰八字,不好轻易示人,既然不知道,也不能说不是一桩好事情,好,今天我们就换一种方式。”说着,他拿出一张纸,一只毛笔,摊到粉落手跟前,说:“姑娘可以随心写上一个自己感觉最好的字,我们今天来一个文算,拆拆字,行吗?”
粉落点了点头,说:“就是粉落的字,非常愧对先人,还望周先生不要笑话才是。”说完,粉落在纸上写了一个“鋆”。粉落刚一收笔,徐娘就把那字拿到灯下烤了一会儿,字烤干了,才把它递到周复兴手里,周复兴用手摸索了一下纸上的字,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之后,周复兴说:“我说粉落姑娘是个有福之人,就是有福之人。”
粉落说:“周先生还是不要笑话我了,我只想听听,您给细细拆拆这个字,说说个中,究竟有些什么样的玄机。”
周复兴说:“粉落姑娘听着,容老夫细细给你道理道理。”
粉落点点头,眼睛里含着光泽。
周复兴闭上眼睛,轻言轻语地说:
“这个‘鋆’字,是一个非同一般的字,腹中没有几层书香,就没有如此的气华,书写出这个字来。论这个字像,可是占尽了人间吉祥。先说这个‘土’字吧,它是‘王’字少一横,是什么意思呢?它的意思是,你在事业上,成为王侯将相少天时天机,而且也无天意成王;但是,王是天生之物,又是天灭之物。作为无王贵之人,则是福份,因为它没有一字盖天,有着无限生长的空间。表面上看是不利,实则是大吉之相。‘王’少‘一’就是‘土’,‘土’是生长万物之源,字形为一生十,意味着种一得十,事一功十。那么这个字在爱情上意思呢,就是表示你将会有多姿多彩、花丛锦簇的爱情。
“再说‘匀’字,是个‘勺’字少一点多一个八的角色,在这个字上,论事业,意为汤粥稠密,勺为汤之食具,理应是水多食物少,水才叫汤。可是你的勺子里是水少食物多,可谓食物丰盈之相,意为盆满钵满,衣食十足。论爱情,可谓无心插柳柳成荫,有心载花花不开,你今生有半错之缘,这周大善人正是你这关错之缘的缘头。
“现在我们来说‘人’,‘人’是‘大’字少一个‘一’。论事业,‘大’字少‘一’为人,人的顶天立地,两足支撑,稳定,舒适,惬意。你的人生不会大起大落。论爱情,‘大’为‘一人’,这就意味着你虽然是从一而终,但终究是同床异梦。
“接着说‘金’,这金由人和玉多一点组成,人当然是指你本人,这玉字多一点嘛,论事业,意思就是财富始终多一点,而且是越来越多,没有止境。你是个大富大贵之人。所谓金为富,玉为富贵,玉是不是金的金。所以,你一生荣华,金银满钵。论爱情,玉即为金玉良缘之意。可是玉多一点,对爱情而言,并非全好,玉多一点,可谓情感上有画蛇添足,徒劳无功之嫌。
“整体上观察这个‘鋆’字,可谓在事业上种一得十,成事得天时地利和贵人相助,能够飞黄腾达,且衣食丰盈,金银满钵,福贵两全。一帆风顺的人生道路加上厚实金贵的根基,一生有着无边的幸福。但是,俗话说,饱暖生是非,你的感情事象,可谓缠绵绯恻,微澜不断呵。”
粉落说:“人都是这样,好了还想好,既然周先生说到了我在感情上,可能生出波澜,何不这次破一个例,给粉落一个破解之法?”
周复兴说:“其实,万事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情,所谓解与不解,都在是与非之间,解了也是没解,没解也是解了。我认为顺其自然,才是最大的美妙。一个人,如果活着不食人间烟火,没有世俗的欲望,照我看哪,那还不如不活。”
粉落说:“难怪人们都说,您从不给人破解之法,一则是因您一直只说福不说祸,无须解得,二则是您洞穿了人情,练达到了无人能够到达的境界。可是,粉落一个世俗女子,如果不求得你一宗二宗解破之法,心里会长久不安的。”
周复兴说:“好,你万一要解法,老夫也给你,这破解之法就是你削发出家,当上了庵里的尼姑,方可如鱼得水,胜饮甘霖。”
粉落说:“周先生真会开玩笑,粉落那里有那份佛缘呢,做一个世俗中的女子,都觉得时常寂寞得不得了,如果真去做了尼姑,那不如死了算了。”
周复兴笑着说:“粉姑娘不高兴,就权当我没说。我本是个不会有破解之法的人。姑娘一再要求,才不得已为之,看来,老夫今生今世,真是只能说福不说祸了。”
粉落说:“哪里的话呀,周先生人称半仙,不会没有破解之法,只是我们这些平常人,达不到你的境界而已。”
周复兴听了呵呵一笑,说:“好了,粉姑娘,现在我们是命算好了,字也折完了,你的马车还在门外等着你呢。老夫这儿天宽地窄,这琵琶镇上的破舍,自是不如你家的洞天福地,你还是趁早回府休息吧。”
粉落说:“周先生可是有大智慧的人哟,如果粉落仅仅是给自己算个小命什么的,才到您这儿来,粉落虽然是一个女流之辈,也不至于等到深更半夜,让自己走这么多的路,受这么远的怕,更不用说耽搁您老人家的瞌睡了。”
周复兴说:“老夫只是一个靠三寸不烂之舌勉强吃饭的人,可是除了算命卜卦之事,再也没有其它的能力了。姑娘的意思,老夫确实是不大明白呵,还望姑娘,把话挑明才好呵。”
粉落说:“周先生恰恰说错了,粉落说的还是算命,不过,不是我一个人的命,也不是周大山老爷一个人的命,而是整个紫草坪人的命,是以杨老四为首的赤卫队的命。周大山和我,之所以决意半夜打扰,我们想要请教您的,就是这些人的命。”
周复兴说:“粉姑娘言重了,周某人一个瞎子,凭着一点糊口的技艺混口饭吃,你说的一个村子也好,一群人也好,那是整个紫草坪的村运,是整个琵琶镇的镇运,说大了,也是鸡山的县运,更是中国的国运。这么大的命题,岂容我一个半死不活的瞎子来指点评说?粉姑娘呀,你把老夫看高了。”
粉落说:“周先生就不要谦虚了,周先生如果没有搬到紫草坪,然后又搬离紫草坪的举动,您这样说,还真会有人相信您说的话是大实话呢。世道上的事情,有一些巧合,但是没有巧到这种程度的,杨老四革命之初,你早早就到了紫草坪,正是您在暗中助力,让他的革命一举成功,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力,如果那个年轻人马小树成熟一点点儿,就不会有鲁少达逃掉这样的节外生枝。后来,杨老四的革命成功了,他功成名就了,你也就隐身而退。”
“哈哈哈。”周复兴大笑起来,“老夫真是没看出来,粉落姑娘还是个洞察秋毫的女子。可是,不知道粉姑娘,知道不知道有这样一句话,叫做乱世出英雄。老夫和杨老四是挚交一点儿也不假,但是,命由天生,各行其道,也就是鱼也鱼道,虾有虾路,老夫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所想所求的,只是颐养天年,寿终正寝,能够在晚年有一个安逸的日子过。哪里会舍得我这一把老骨头,去潜心助杨老四搞什么革命,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的事情。可是,这人哪,无论处在什么位置上面,都不会安分。像紫草坪之迁,正是老夫道行不深,没修炼到家,所做出的事体。在事情之前,琵琶镇龙脉涌动,世相举棋不定,天也露出了变像,于是老夫就动了功利之心,想借这天老爷的变像,弄个身后衣食无忧的饭钱。所以,便迎着风头浪尖走了一回。没想,让粉姑娘生出这么大的疑问来。”
见周复兴如此这般一说,粉落的脸色便清爽了许多,说:“周先生也是知道的,周大山和粉落都是这次革命的参与者和支持者,从一开始,我们就对革命就极力支持,周大山将万贯家财几乎全部支持给了革命,现在也就只鸡山和镇上一二个店铺在支撑度日,而且就是这些店子的赚头,也多半用到了赤卫队身上,所以,无论周先生是支持革命也好,还是只想借革命发财也好,我都想让您以一个算命先生的角度,惦量惦量我们现在的革命形势,量一量我们革命的气数。比如,我们现在是守在紫草坪,还是退到云雾山上去,还是打下琵琶镇,把革命成果进一步扩大,这些想法,哪样更好些?”
周复兴听了,突然不说话了。
徐娘被突然降临的安静弄醒了,她从里房里走出,揉着惺惺惶惶的眼睛,看了一眼周复兴的脸,然后对粉落说:“粉姑娘,你还是赶快回去吧,看样子他是不会再说什么了。”
粉落盯着周复的眼睛说:“周先生,我只想要一句话,这琵琶镇是打得还是打不得?”
周复兴抬起手来,挥了挥说:“粉姑娘,听徐娘的话,打回转吧。我是不会趟你们这淌水。人老了,只想老了的事情。”
粉落说:“周先生,这件事情,事关革命成败呀,你就是看到与杨老四私人的情份上,也说一句话呀。”
周复兴不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徐娘抱着粉落的胳膊,说:“粉姑娘,听话吧,还是走吧。”
粉落见周复兴铁了心不说话,便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放到桌上,然后转身走掉了。
马车声重新响起来了,“得、得、得”,由近及远,像一直走进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