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冬带着何烈山和老刘,从地下车库的入口潜入小区。地库宽敞明亮,面积极大,若不是住在这里的住户,根本无法分辨出每一个路口通往哪里。这对于叶冬来说,反倒是一件好事。三个人很快走到他家的楼下,这里有直通楼层的电梯,不过被一道铁门拦住。叶冬随身带着门卡,轻轻一刷,铁门便发出喀的一声怪响,然后应声而开。三个人进门拐弯,就进入住宅楼的地下室。因为电梯里有监控,叶冬怕引来麻烦,索性带着他们二人摸黑走楼梯,直上四层。
当他打开家门的时候,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屋中虽然漆黑,却并不阴森;仿佛有无穷的魔力,招手引他进来。特别是那种气息,令他感到一种久违的亲切,仿佛那屋中的床上,正有老父和衣而眠,等着他去唤醒。叶冬的心一下子收紧,如被人拎起,用力拧干,可流下的却不是渍水,而是血和泪。叶冬不敢深思,他怕这种失落感,更怕这失去半壁河山的家再不能重圆,好像不去想,便有重修旧好的可能。他随手关上门,让烈山和老刘先别动,自己一个人轻车熟路地拉上所有的窗帘,然后才打开了门廊的射灯。门廊的四面都有遮挡物,一盏孤灯的光线仅可照射周围几米,并不用担心会被外面的人发现,叶冬这才请烈山和老刘进屋。
烈山这算是第一次登门造访,并不熟悉这里的格局,只是跟在老刘的身后,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叶冬让他们随便,自己则脱下外衣,找出手电筒,开始在房间里查找。屋里黑洞洞的,门廊的灯光几乎全被黑暗吞噬,偶尔会有手电筒的光线石破天惊的一闪而过。老刘坐在沙发上,不闻不问,点燃一支香烟,借着时起时灭的火星,低头沉思。他本要把心里的鬼胎再多孕育一时,可是不承想那羊水早破,便再也藏不住了。
他拉烈山一把,把烈山拖到厨房,才说:“师弟,你喝水吗?”
烈山摇头。
“师弟,你说梁若兮这人怎么样?”
烈山依旧摇头,对于梁若兮,他了解不深,只觉得这个女孩子自视颇高,又自不量力。但是在她的背后,肯定隐藏着一股巨大的势力,这才是她的可怕之处。
老刘见他不答,又嘿嘿笑着问:“烈山,假如你是叶冬,万一被骗了~~~我说是万一,你会怎么办?”
烈山正色问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老刘见再也瞒不住了,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怎么说好呢,我刚才在香格里拉饭店见了一个朋友。据他说,一周以前,在上海有一个小型的拍卖会,其中有一件拍品就是一方金印,被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以叁拾万元的超高价钱给拍走了。你猜怎么着?这方金印据说就是明朝司礼监太监侯显之印。”
烈山眉峰一挑,难以置信地盯住老刘。
老刘接着说:“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呀,我也是这么想的,没敢告诉叶冬呢,怕他找人家拼命去。这不是明显的吗,咱们被耍了,梁若兮没有说实话,她早就拿到了金印。”
烈山不住地摇头,这时楼下走过来一个人,向着单元门靠近,老刘立刻警觉起来,死盯住不放。可那人并没有进楼门,原地绕了一圈,转身又朝院门口走去。
老刘这才把一颗心放下,接着刚才的话说“我刚才听黎大爷的话中之意,好像是说,别轻信从古墓中挖出的东西。如果按照这个思路,那石头爷就成了一个冤大头,他不单搭上了自己亲弟弟的性命,还浪费了二十多年的光阴,到头来,全在别人处心积虑的圈套之中。而石头爷的低调、深藏不露,并没有使这个秘密尘封,只是推迟了今天这种局面的爆发。可如果那幅地图是假的,那临潭圆城寺地宫石门上的地图也不可能是真的。那些造假人的意图又是何在呢?是谁耗费那么大的精力,搞出这套东西来?而且这个心思至少花了几十年之久,其处心积虑之深,令人咋舌!还有咱们之前在南京的时候,你对于古墓中的黑曜石石鼓和地图的怀疑,也就被证实了,这石鼓肯定也不是古墓中原有的东西,和地图一样,是被人后放进去的。”
烈山还是摇头。
老刘问:“你摇什么头啊,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烈山眉头紧皱,不无忧虑地说:“地图的真假还难以定论!若为假,当如你所判断的那样,造假的人可谓用心良苦,其目的更是深藏不露。可若为真呢?我们便进入到一个学术禁区之中,可能会冒犯很多权威,甚至触动某些利益集团。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我们面临的都将是巨大的挑战。至于说,梁若兮欺骗咱们这件事,我觉得肯定不成立。你想,如果梁若兮是从拍卖会上得到了金印,警方怎么能不掌握这个情况?这方来路光明正大,又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买走的金印,自然很好查到其下落,根本不可能找到叶冬这里来!”
“哎——?你说的还真对,要是这么一说,梁若兮手里的金印和警方所查找的金印根本不是一回事!难道是我冤枉了她?”
烈山凝神不语。
老刘耐不住性子,又问:“嗨,我简直是在挤牙膏!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分明是吃冰棍拉冰棍啊!”
烈山不解其意,问:“什么意思?”
“没化呀,你就不能跟我聊聊,你是怎么看待这个局势的?师弟,咱们可同生共死过,若不能肝胆相照,还不如早点分道扬镳,省得互相猜疑算计。”
烈山笑了笑,说“老刘,我也没有什么章程。你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干,隋老让我来帮忙,恐怕早看出其中的凶险。有些事情,必须得靠叶冬自己下决心才行。”
“不行,你今天必须说道说道。要不,我不放过你。”
烈山无奈,他知道老刘就是这么个脾气,你越是不说,他越是要想出馊点子来逼你说。于是,他稍加思索,便爽快地说道:“关于地图的真假,其认定手段并不在所谓现代科学技术层面上,应该先搞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把地图,金印和郑和下西洋事件之间的联系挖掘清楚,然后才能找出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同时,便可确认这幅地图是不是伪造的,这就是所谓的史料研究。只有经过这种深入细致的探讨,才能找出症结的所在,才能循着这条线索,走到叶叔叔他们的前头。而无论是找人,还是要化解这件事,这都是重中之重。刚才黎大爷的话初听起来,有点不着边际,但我想,他既然受隋老所托,一定会把这件事情的落脚点放到这幅地图的上面。所以,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让黎大爷把话说完,可惜被叶冬给打断了,咱们还得找机会去问问。现在嘛,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已经有可疑人物出现,应该尽早离开。”
话说到这里,老刘突然小声叫道:“你看!”
烈山顺着老刘手指的方向看去,刚才那个要进楼而没进的人,又转了回来,而且特意抬头向上面张望。烈山连忙拉了老刘一把,把他从窗边拽开。
老刘嘀咕道:“这可不是一只好鸟,咱们得劝叶冬早点离开。”
说着和烈山返身回到客厅。
整个单元房里只亮着门廊的一盏射灯,屋里的大部分都处于黑暗当中,刚才叶冬查找东西的手电光柱,早消失不见,只有一条黑影坐在沙发上发呆。叶冬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小白瓶和一大串钥匙,这恐怕就是他发呆的原因。
老刘问他:“有收获吗?”
叶冬摇头。
老刘又说:“楼下有可疑的人,我看咱们还是先走吧!”
叶冬点点头,但是人还呆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老刘催促着:“走啊,你琢磨什么呢?”
叶冬没有搭理他,喃喃自语:“怎么会是这样,我太忽略了他的感受了,我应该早就想到。”
老刘大惑不解,问:“你在说什么?”
“我父亲他病了,早就病了,而我一直没有发现!”
老刘抄起茶几上的小白瓶看了几眼,又摇了摇,那个药瓶上没有任何商标,早被人撕掉。老刘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药?”
“氯丙嗪,主要用来治疗精神分裂。”叶冬面无表情地答道。
老刘一边拉起叶冬,一边说:“边走边想,快把钥匙带好,什么时候想清楚了都不晚。”
叶冬这才行动起来,他把背包中带回来的东西全部放到橱柜的夹层里,又仔细清点了一遍父亲留下的东西,确认一件不少。然后,他又从衣柜里拿出几件衣服,分给众人换上,这才关门上锁,准备离开。
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刹那,叶冬的心里似乎有无限的感伤,他不知道,这回离开,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想把家的样子牢牢地印在脑海中,等需要的时候才好拿出来怀念。老刘拉了他一把,示意他别再留恋了。叶冬一咬牙,关上了房门。
三个人沿原路返回,下到地下室,正要打开铁门。从地库里传来了一对男女的说笑声。还没等叶冬做出反应,那铁门便被打开了,迎面进来了一对男女,挎着胳膊,有说有笑,那个年轻的女孩还把头靠在了小伙子的肩膀上。这一对男女没想到铁门之内站在三个大男人,吓了一跳,随即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微笑,那个小伙子还特意朝叶冬点头致意。叶冬一愣,好像记忆中没见过这个人,但是楼房里就是这样,每家每户,关门闭锁,老死不相往来,谁又认识谁。
叶冬也点了点头,算是回礼。三个人侧身,让这一对小情侣先过,而后才走出铁门。铁门外一辆辆私家车整齐地停放成行,像是等待检阅的士兵,仪表威严。叶冬他们刚走出去不到二十米,就隐隐听到了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叶冬还在想刚才的那一对年轻人,自己在这里住了快二十年了,中间虽然离开过一段时间,但是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多少都有点印象,可是自己对刚才的那两个人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汽车行进的声音越来越近,前面拐弯处,车灯一闪,一辆长城哈弗转上了这条车道,正对着他们开了过来。
何烈山感到不妙,大声叫道:“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