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野实在没想到会遭受无妄之灾,暗道晦气,蜷曲成球,将头埋在肩膀内。
“什么鬼玩意!”燕绝影剑羽暴雨般斩下,细密成针,插入触手,一心想崩毁之。
灵气之海呼啸,触手裂毁又缝合,漾出一道白膜,反将剑羽一军,振荡间,羽落如雪。
扑通。袁野无法抵抗,像待宰的肥鱼掉入涡旋。
灵气之海内,袁野闭目,包裹在一个粘稠的透明大球里,浮浮沉沉,随波逐流。明月洒清辉,袁野的皮肤玉质,骨骼流光溢彩,宝相庄严;白蛟戒备地用角顶了顶大球,见其内毫无反应,游了开去。
万物衍生,窃转阴阳,孤阳不存,孤阴不长,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生命起于混沌微光,血肉为国度,灵识铸灵台,意识以躯体为容器,堪称至高奇迹。生命元始,是最接近“初”的一瞬,张口漫天星斗,闭口五色雷动,地涌金莲,天下唯我独尊。
水,是生灵的最初幻想。袁野在无根水中浸泡,好比未临凡尘的胎儿,无悲无喜,不淫不伤。小腹处寒潭幽幽,温泉丝丝,交汇成一条金光点点的河流,是为天水。
他比毫无准备的胎儿好运得多,袁野模糊的意识没有了一瞬与永恒的界定,只是像乳燕归巢,贪恋着天水的至清,谛听一滴水的妙音。灵台处一方小印,以山河图镇压不息天水,让他尽量捕捉和追溯忘却的“初”。
袁野鲸吞般吸纳千般变化,万变繁杂的感悟,镌刻于心。可惜他只是小小气阶,连凝气为穴这一关还没过,纵使有天大的好处,他也只好任其如流沙滑过。
天水的至理,到了大象无形,化繁为简的地步。袁野得到的,不过九牛一毛,天花乱坠,摭拾馨香一片,即便如此,这也是一个凡人皓首穷经十余世才可明晓的,袁野要悟透而依简,不知要到何年。
天水还是流逝,能让山河图减缓它的流速,已是一种悯恕。天水奥义,本不在神的掌控范围,神在无尽岁月间,也起于混沌;神陨落时,也将归于混沌!
袁野睁眼,他的肉体重塑,精神重组,回归自然。
“这是天大的好处,可惜,离我太远。”袁野没料到,玄天碧琼木内部有这么大的机遇,他的信念有些动摇,“这棵神树,不会是天地初生时就吐芽了吧,不然它怎么会虚演神通?可它怎么会窝在有穷幻界内避世不出?”
袁野一正衣冠,没有被离奇怪事吓退,见过宙图后,他的心理承受力明显加强。他走出七步,眼前一刺,前方果然别有洞天。
一片球形空间,满目绿意,绛珠仙草,十彩奇葩,绕树杂生。绿翡翠般的远古然木上,果香阵阵,蜂蝶飞舞。较远处柳浪闻莺,白鹤振翅。
“这里,想必就是天巢了。”袁野知道,他绝对还在碧琼木上,“不会是树神见我抢了碧琼枝,强借神谕,要轰杀我吧。”他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头皮发麻。
袁野往回走,可是脚印却完全抹除了,上下左右不清。他就到处乱窜,逢弯就拐,回到最初的起点,那里仙草上瓢虫睡得正酣。
“这是要让我老死这里吗?”袁野抓狂,一脚踢在然木上,可哗啦一下子,脚下然木闪过一道符文,绿色星光扑面,他摔了一个狗啃泥。地上的仙草也倏忽飘渺,他不断下坠,到最后突然像被四根长藤缚住手脚,猛地停住。他跃起,眼前还是那株和他开了一场大闹剧的然木。
袁野轻轻拿手抚摸着然木沟壑般的树纹,指尖一并,探入然木内部,手里萤火飞出,一种无质的东西似乎被他抓住了,蜗角一般退去。
“这下完了,”袁野心慌,“这里的草木都是虚拟的,不过一团气而已,果实飞禽如何充饥,连老死也不得,看来得饿死在这里了。”常人若是遭遇如此,早就昏厥,袁野还有心情自我调侃,感觉良好。因为他坚信,正主唤他来,肯定有安排。
“树灵爷爷,您在和我玩捉迷藏,我就走了。”袁野朝天大喊,反正破罐子破摔,叫声树灵爷爷自己勉强不吃亏。
“咿呀咿呀。”袁野的头顶上方,清越的童音悠扬,他感到自己的肩膀上似乎托着件小东西,偏头一看,感受到这个世界满满的恶意。
一只碧绿的小不点,浑身幽光,软榻榻得像一只小果冻,让人恨不得戳戳看。更夸张的是,她只穿了件遮羞的小草裙,可还是像光着个屁股。她睡眼惺忪,两个鼻孔里还冒着一大一小两个鼻涕泡泡,一天到晚没睡醒一样。
这样一只天然呆的小不点,此时躺在袁野肩膀,一停不停地打着呵欠,捏了捏鬼脸,就欲把这里当安乐床,再补个回笼觉。
“喂喂,小东西别睡啊,不要告诉我,你就是树灵吧。”袁野拿手指甲一弹,把小不点拽起来。
在袁野印象里,神树之灵就应该是皱巴巴的老头,拄着个龙头拐,长须拖地,睿智而又苍茫的眼神洞悉一切。他光芒万丈,木兰绕身,梧桐编帽,古槐成履,为花木领主,绿色主宰。
她一脸无辜,懵懂地点点头,意思是这里就你和我,我不是树灵是什么?
“神啊,我居然叫她爷爷。”袁野现在只想找棵树吊死算了,可惜这里的然木都是虚拟的。
树灵挥舞着灵动的翅膀在半空翩跹起舞,瞄到了袁野手里的碧琼枝,大眼扑闪,不由分说,奋力掰开袁野扣紧的食指。
趁着她睡觉的时候,一只子墨兽居然能穿过迷障,偷了她的小宝贝,一向脾气很好的她都不能忍了,正想给子墨兽惩戒,不想人类先行一步。
“咿呀咿呀。”她使出吃奶的力气还是没法搬动,大眼水汪汪,撒起娇来。
“树灵啊,这东西好歹是我抢回来的,转手两次,早就不属于你了,你别恬不知耻。”袁野差点被她的模样弄得全身中了迷药般酥麻,这样的可爱攻势他还真无福消受,趁心里没迷失,狠下心道。
“咿呀。”树灵活过无尽岁月,可心性只有三岁孩童的水平,本就没多少主张,一听袁野说得有理,翅膀耷拉,灰溜溜地飞远了。
老天在上,我真不是有意坑骗的。袁野没想到,树灵呆萌到了这种程度,不仅对他一点威胁性都没有,还心地纯澈,真在乎起他的歪理来:“树灵,你招呼都不打一声拉我上天巢,是不是缺了礼数,要不拿些碧琼枝做赔吧。”袁野无良地胡诌,脸不红心不跳。
“咿呀咿。”树灵健忘,这才想起找袁野的目的,绕着袁野飞啊飞,手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空空的小桶,指了指他右腿血迹未干的地方,又指向碧琼枝。张牙舞爪,姿态万千,煞是迷倒少女无数。
“什么?”袁野比听了天书还吃惊,“小不点,你想用我的血,换碧琼枝?”
嗯嗯。树灵点头,舌头微吐,古灵精怪,看着袁野右腿,似要大快朵颐。
袁野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怪哉,我的体质突变了吗?自己的血什么时候成了神药了?他想起受伤时右腿爬过的痕迹诡异地消失,直呼吃亏。肯定是这只吸血的小东西搞的鬼,喝了他的血抹嘴走人,还意犹未尽,把他绑架到这里。
苦命。我落魄到了卖血的地步。袁野久久无言。自己的血如此值钱,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被这小不点绑架还算好事,能做场买卖,公平交易,给燕绝影他们谋福利,若是一个不好,被邪恶势力盯上,就只有五马分尸好好研究一个下场了。
眼下,是争取利益的时候了。
一人一树灵,相对而坐。一场没有刀光剑影的战争开始了。
“你说二十桶换一株,不不不。”袁野看着树灵在地上用草叶摆出的二十,连连挥舞手指,“小不点,你可不知道,我的血通天彻地,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一滴血内蕴无上天道,另有乾坤,震慑参井,生死人,灭龙象,好喝又大补,实乃家中必备神药。”
袁野口若悬河,信誓旦旦,夸得端得是比神血还不凡。
树灵一急,赶忙又摆出十五。
“什么,我的血已经贱卖了,”袁野痛心,“我的血气亏损,还无私地赠与,不过是一个友情价。你却不讲情面,不就是几根破树枝,我部落里烧火用的堆积成山。”
他据理力争,逼出那么多鲜血对他还是有一点影响的,还满口胡言乱语,拿落叶枯枝与碧琼枝相比。
“咿呀呀。”树灵似乎对袁野把她的宝贝与枯枝比较表示强烈不满,举起两只小手抗议。
“抗议无效。”袁野循循善诱,“小不点,我的血绝对可以给你带来全新感受,脱胎换骨,快快长大。十桶一枝,物超所值。”
“咿。”树灵对这一点很满意,最终以十二桶一株碧琼枝的价格成交。
袁野的右腿重伤,血气不畅,放血到四十桶时头上就直冒金星,他咬牙,逼出四十八桶。
“四株又到手了。”袁野不再勉强自己,加上刚才那株,整个猎队刚好凑齐。他大手一伸,“小不点,快交货。”
树灵还抱着一桶血不松手,在桶边舔啊舔,手掌一划,出现一颗六芒星,一个长方型的物体飞出。
袁野定睛,伤口崩开,鲜血如箭飚开。小不点吓了一跳,连忙用木桶接住鲜血。
“小不点,想我聪明一时,还是你一脸呆萌技高一筹啊。”袁野长叹,他还以为,像匕琼枝这样的宝贝,数量肯定不多。
他的眼前,是一张树灵睡觉用的大床,全部由碧琼枝搭成,足足有千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