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曲飞衣走去的几步间,她蓦然回眸,然后转身,又重新走回到即墨面前。
有风牵起了裙摆,刮乱了发,但曲飞衣并不在意,仿佛那呜咽的风声,正在奏一曲美丽冻人的曲调。
“我的休书呢?”
曲飞衣站定在即墨身前,没有废话怪语,话直接干脆简单。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这样简单利落的问休书一事,这只是她的直觉。
她是曲飞衣,而曲飞衣的直觉通常很灵。
在这个时候,曲飞衣的直觉告诉她,这笔交易一定会成功。
直觉告诉她,即墨一定很在乎宁泽的生死,如果没看到解药也就罢了,可即墨今日明明看见花少丢给她一瓶药,以即墨的聪明来说,一定会怀疑。
果然,即墨只是愣了愣,目光锁定在曲飞衣的脸上。
月色如水,人如水,眸光如水,水如烟,烟雾朦胧,真真假假,所有的人似都被笼罩在云雾里,没有人知道对方的心思。
“本王何时应下了休书一事?”
曲飞衣眉心轻蹙,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即墨,忽然笑了笑。
“你现在会应下的。”
她说的如此断定,眼眸含笑,仿佛一切都是她曲飞衣的剧本,只要求即墨不要脱离剧本。
天如此阴暗,只有几余盏宫灯飘忽的挂在几处,让黑夜的夜更黑,也让深沉的即墨,更沉。
“是么?”即墨淡淡的话,如云飘忽的几乎被风一吹就散。
很难得的即墨会用这么没有聚焦点的语气,不置可否,茫然无绪的口吻说话。
“这只是一场交易,你给我休书,我就把药给你,如果你不写,我就把药丢进湖里,让宁泽死不瞑目,让你后悔。”
说着曲飞衣掏出了今日花少给她的那瓶药,然后却将那瓶药当玩具一样把玩在手心,仿佛在她一个不当心失手下,随时可以把它抛出去。
两人之间,仿佛升起了一种奇妙的氛围。
似乎都在等待,等待谁先沉不住气,又似乎都在一步一步进逼,逼出对方的底线。
谁先让步,谁就输了。
曲飞衣并不着急,她看着即墨无动于衷的样子,也没多少烦躁,只是悄然等待。
“睿王府是否很让人厌恶?”
出乎意料之外,曲飞衣等来却是这么一句。
说这话的人依旧如同百年不变的树木一样,坚定的立在那,风雨不变。
那话却说的竟有几分萧索之意,曲飞衣垂眸,淡淡的勾起唇角。
“没有,讨厌的不是睿王府,是你睿王。”
几乎是本能的,曲飞衣将厌恶两个字转为讨厌,厌恶太严重,她想她不会花这么无聊的时间去做这么无聊的事。
可曲飞衣以为的转换似没让即墨高兴多少,他扯了扯唇,拉了拉皮,肉却没拉开,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曲飞衣。
“很好。”
简单的只有两个字,即墨伸手入怀抽出一封封好的信丢给曲飞衣。
曲飞衣当然是去接,也接到了却不知是不是高兴,她随手一抛,将那瓶丢给了即墨。
“是很好,从此后,浸水不犯河水,我不找你茬,你也千万别神出鬼没的在我四周瞎晃。”
没有古代婚约的束缚,以后天空海阔,她想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省的在这南锦帝都里,天天被人算计,太幸苦了。
“曲飞衣。”
即墨适时出声打断曲飞衣开始胡乱思索的脑袋。
“嗯?”
也许是太高兴了,曲飞衣竟没听出即墨语调的异样,仍旧高兴的不知道飘飘然到了哪里。
这样的飘然然反倒让即墨不好说什么了,可他不说不代表曲飞衣不会说。
虽然她很高兴,但她还记得一件事。
“我告诉你。”曲飞衣笑了笑,看着了即墨手上的药瓶,“解药我是没有的,因为不是我下的毒,但如果是为了得到这份休书,我也一定会承认是自己下的毒。”
本来还不至于硬要说出来的即墨,在听到曲飞衣得瑟的到天上的状态,蓦然皱眉。
“谁告诉你,本王给你的是休书?”
即墨说的很认真,非常认真,说的很严肃,非常严肃。
可这样一来,却把曲飞衣吓的差点岔过气去。
她深深的深呼吸着,不断凝聚着火气,狠狠的捏紧手中的信封,眸光里有种野兽的光芒,有想把即墨拆了的情绪。
“即墨,你也会耍诈?”
“本王从未应过要给你休书,刚也未说这是休书,怎算耍诈?”
可见一个不会耍诈的人耍气诈来,会把人活活气死。
虽然曲飞衣有点不爽,可她突然觉得,即墨从来不冷,只是需要变冷。
或许南怀瑾从来不暖,只是需要暖,一切不过是需要,才会造就一些人事物。
曲飞衣再一次看了眼即墨,忽然就转身朝偏殿走去。
她实在好累,需要好好的睡一觉,安安稳稳的睡一觉。
只是老天注定了,曲飞衣难得安宁。
她呆呆的看着偏殿里几乎七窍流血的人,那人是皇后温柔。
“为什么呢?”
曲飞衣不是怕,可又是怕,她怕的不是死人,她见过那么多死人,怎么会死人。
可是,曲飞衣又怕,她怕的是每一次以为风平浪静后会一直静下去,却每一次都高潮迭起,她是一个很懒的人,没心力去承受每一次的高潮迭起。
“因为阎王让她死。”
曲飞衣豁然转头,看着跟过来的即墨半点讶异都没有的即墨,依旧沉静如水的即墨。
“谁是阎王?”
缩紧了心脏,曲飞衣紧张的看着即墨。
“每个人都是阎王,随时变换身份,无人永远是,也无人永远不是。”
即墨难道一口气说这么多,他忽然抱了曲飞衣,静止的夜里,他的声比任何东西都能让人安静。
他说:“别怕。”
曲飞衣的眼泪险些因为这两个字逼出来,她当然不怕,她不会怕。
但是,她的眼泪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她终于听懂了即墨的潜台词。
他说,别怕,有我在。
有他在?
那么他即墨是想保护她曲飞衣么?
自从来到这个世上,许多人在追杀她,利用她,却没有人对她说这么一句简单,却足够让人呼吸乱掉的话。
曲飞衣想,这比我爱你还要动听吧!
她想,这一次,自己败给了这五个字。
因为不淡定,因为那些莫名,曲飞衣紧紧的抓住即墨的衣襟,指尖忍不住发抖,呼吸忍不住颤乱。
外面的风似乎更大了,那呼啸的声让人心惊胆跳的刮着。
但这一点都不影响相拥的两人
在这个这么冷寂的深宫里,他们相濡以沫,虽没有高温,却平静相依。
又有谁知道,刚才还嚷嚷休书的两人,会如此和谐。
天不老,情难绝。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夜如秋凉,却明明是春夜。
远处的宫灯明火如同幽魂一般飘忽,让人的心都跟着轻微提起。
温柔还躺在偏殿里,似乎没了生息。
曲飞衣还紧紧抱着即墨,有这么一刻,她不想放开。
即墨却没有看偏殿内,也没有看曲飞衣,目光透过黑夜望着不致命的地方,闪烁不定,如同那幽然的宫灯一般。
终于,灭卫的人中,又死了一个。
死的是皇后温柔,曲飞衣淡定的这么想,然后在恍然中,只觉应该高兴,但偏偏高兴不起来。
只是骤然间,远方的宫影越来越越大,仿佛是忽然间,毫无预兆的越来越明亮,却是失火了。
空中不断听见慌乱的脚步声和荡漾的水声传来。
“快,快救火。”
“水来了没有,你们走快点,不浇灭都得死。”
“啊…………有刺客…………”
这几种声不断的在风中徘徊,那火势借风更浓,有越来越近的趋势。
也难怪,那地本是御书房,和南怀瑾的寝殿本就不远。
即便是这样,曲飞衣和即墨却没动,只是曲飞衣抬眸去看时,即墨的目光却很奇异的没有看那火,而是看像另外一边。
在一个瞬间,一个时机里,即墨身形一动,松开了曲飞衣,人影一跃,朝火势的另外一方飞腾而去。
仿佛是发现了什么?
曲飞衣愣然在原地,总觉得今夜发生了太多的事。
皇帝昏迷,皇后身死,宫内失火。
还会发生什么事,下一个死的是谁?
不会是即墨吧?
曲飞衣正准去追,虽然不一定追得到,可手臂突然被一股力道擒住,待她回眸,虽然皱了眉却没再动作。
“他没事,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
花少少有的认真,没有丝毫调笑的意味,在这个角度看去,甚至可以看出花少已经疲惫的立刻可以睡着的状态。
曲飞衣看着手腕上花少切脉的动作,淡淡的笑了笑。
“我为什么要担心自己,有皇帝陪葬,也不错。”
这话,本是曲飞衣调侃自己的语调,哪知花少却忽然拉紧曲飞衣,话很轻,轻的只有两人听得到。
“你别告诉我,毒是你下的,你要报仇?”
曲飞衣一呆,不知道为什么花少会说这么一句话。
也不知道花少为什么这么紧张,但这么一来,到把曲飞衣一时玩笑的话弄的跟真的似的,她甩开了花少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