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领旨。”宁奕摊开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圣旨,然后交给家人,那太监拿着斜眼儿瞧了宁奕一眼,淡淡地道:“镇国公,皇上有旨,这就请镇国公与杂家一起这就进宫面圣吧!”
“有劳公公了。”宁奕微微一笑,冲着那太监点了点头,然后回过头去,只好看见三女那一脸紧张的神色,宁奕不由一笑,向着三女投去一股安慰的眼色,低声道:“我去去就来。”
这一个眼神,就如同最大的保证,保证自己会安全回来,这也同时是再向云儿等三女在说:自己会安全回来。
说完了这句话以后,宁奕便猛地迈开大步,出了府了。
此时的皇宫也还沉浸在一片哀声之中,按制,新皇登基之前,得先替先皇守孝七日,七日之后举行登基大典,然后着手开始安排先皇的灵柩入殓,宁奕回来的这几天,也正是准备将先皇徽宗皇帝的遗体进行入殓的环节了。
一路长驱直入,在传旨太监的带领下,宁奕不由微微有些叹息,三个月前,这座皇城的主人还是那个人,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功夫,这片诺大的皇城,就已然换了一任主人了。
长风吹过,缟素俱飘。
见驾新皇的地方自然是不会在书房的,而是在紫宸殿,紫宸殿虽然是举行大朝会的地方,可是也从来不会禁止平日里臣子与皇帝进行对话,一路被太监领着来到了紫宸殿,那太监不由低声道:“镇国公先在这里稍后,小人先进去禀报一声。”
“谢谢公公了!”宁奕点了点头,微微地道。待那太监刚一转身,宁奕便微微地抬起眼角向里看了一眼,宁奕知道,新皇就在紫宸殿里,就是那位钦宗,也就是太子,赵恒!
“皇上,镇国公已经到了。”那太监进入紫宸殿以后,连忙躬身向着一人跪了下去,此时此刻,赵恒正穿着一身的龙袍,面方耳大,赫然一股威仪的感觉。
“他来了?”赵恒冷笑了一声:“别传他,让他等着!”
此时此刻,站在赵恒的身边的,正是前礼部员外郎,现已是礼部尚书的耿南仲,只见耿南仲不由和那太监对望了一眼,虽然满朝上下都已经知道了赵恒要对宁奕下手,可是同时满朝文武也都知道,宁奕乃是先帝临终前的托孤大臣,这样对待一位托孤大臣,显然对赵恒的口碑很是不利。
想及此处,耿南仲连忙低声奏道:“皇上,臣以为不妥,不管怎么说,镇国公也还是先帝临终前亲口嘱咐过的托孤大臣,臣以为,皇上新登大宝,更应当树立良好的口碑…”
“耿爱卿不必说了。”赵恒冷笑道:“现在我是皇上,我说的算,当年,他不是曾经对先帝说过么,雷霆雨露皆出自君恩,一切要事皆由圣心独断,哼!就且让他…等着吧!”
耿南仲看见于此,点了点头,也就不在说什么了。
过了许久,等在紫宸殿外面的宁奕久久不见赵恒传昭,一颗心也渐渐地落进了深谷里去了,宁奕明白了,赵恒…这是在给自己一个大大的下马威啊!
这重重的一记杀威棒,仅仅只是还没见到赵恒面的时候,便忽如其来般的给了自己一记,够狠,果然够狠!
寒风烈烈,十二月的天气里,寒风刺得人皮肤都仿佛快要破了似得,吹在身上也不禁一阵发疼,纵使宁奕身上的衣服穿的厚厚一层,也禁不住这长时间的东风直吹,大约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宁奕的身体就已经觉得有些冻僵了的感觉了。
紫宸殿里面,炭火被烧的旺旺的,就算是穿着冬衣,都觉得一股热汗直流,此刻,赵恒正在跟耿南仲一起慢慢地品着茶,这是阳羡雪芽,秋日时分才从荆溪贡上来的,很可惜,徽宗皇帝没法喝了,当然就由新皇赵恒代劳了。
感受着舌尖的那一股淡淡的芬芳,赵恒不由得眨巴了一下嘴巴,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还从没有喝过一次进贡的御茶,这让初始时手掌大权的赵恒感觉异常良好。
门外,宁奕就那样一直怔怔地站在门外,连动也不敢动一下,赵恒就在里面,故意把自己亮在外面,其心可见,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大事,宁奕就算是心里有怒,也只好强行忍了下来。
腿也不由有些僵了,准备说不是僵了,还是全身上下都已经被冻的没有了一丝的知觉了,宁奕只觉得脑间发馈,晕晕噩噩的,险些几次就快要载了下来,笑话,十二月的东风,已经到了伏九的天气,说是滴水成冰也毫不为过,可以说,宁奕现在浑身冰冷,冷的…已经快要成冰棍了!
赵恒将茶杯缓缓地放下,看了一眼执勤的太监,淡淡地道:“几个时辰了?”
“回皇上话。”新皇登基,执勤的太监显然还没有摸到新皇的脾气,所以就连对答时的态度也显得异常谨慎:“已经过了三个时辰了。”
赵恒不由的点了点头,冷冷一笑,道:“那么,就让他在等一个时辰吧。”
伸了伸懒腰,赵恒忽然冲左右道:“来人啊,朕有些无聊了,给朕说段评书…唔,就那个猴儿闹天宫的故事。”
这边,赵恒听宫里的太监说故事听的不亦乐乎,那边,宁奕已经被冻的已经完全麻木没有了知觉了。
按照古代的历法,一个时辰乃两个小时,这么算下来,宁奕已经足足等候了近六个小时的时间了。饶是身体在如何健壮,也万万没有办法能够耐得下来这六个小时的寒冬吹,此刻,宁奕的脸上,鼻子,都冻的已然完全没有了一丝的血色了。
可是,宁奕依然是一脸的平静,完全看不出一丝的怨恨和恼怒的痕迹。
里面,也有人在不断地关注着宁奕的一举一动,倘若宁奕敢有一点儿出格的举动,那么他的这个先皇临终前托付的托孤大臣,也就到此玩完了。一句大不敬完全可以拿掉宁奕的一切!
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又过去了,赵恒挥了挥手,面无表情地道:“宣他进来。”
“宣!镇国公宁奕见驾!”
执勤的小太监扯着嗓子叫了起来,久久地传荡在这紫宸殿里,宁奕仿佛一尊泥塑的木偶一般,直到那声音平息了许久,也始终没有动上一下。
几个执勤太监不由面面相觑,转过身来低声向赵恒禀报道:“镇国公他…不会是晕了过去了吧?”
“晕了过去?”赵恒淡淡地道:“蔡京老儿识相,跑了!童贯那阉人也识抬举,也跑了,哼,他宁奕倒是好大的胆!”
身穿一身黄色龙袍的赵恒不怒自威,眼中炯炯有神,冷声道:“冻僵了,就把他抬进来!”
“是!”执勤的太监见当今陛下发怒了,连忙一路儿的小跑了出去,看了看宁奕,低声道:“镇国公?”
宁奕…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抬进去!”
几个太监立即冲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把冻晕了过去的宁奕连忙抬进了紫宸殿里,又拔开嘴巴灌下去一大碗滚热的姜汤,过了许久以后,宁奕这才终于渐渐苏醒了过来。
“宁爱卿!”
当宁奕醒来,第一个进入自己眼中的,赫然就是一张看起来有些年轻的脸孔,身穿一身龙袍,头系九玄翔龙髻的男子,宁奕顿时一个激灵,眼中也顿时恢复了些生气,连忙爬起来跪倒在赵恒的面前,高声道:“臣死罪!臣在君前失仪,有失体统,请皇上责罚!”
“宁爱卿,起来说话。”赵恒笑眯眯地将宁奕扶了起来,一旁的小太监连忙搬过一张凳子给宁奕坐下,宁奕顿时显得有些受宠若惊,赵恒依旧一脸微笑地道:“朕适才在批阅奏章,不想错过了时辰,宁爱卿身体如何?”
“谢陛下眷顾,臣适才…”宁奕仿佛“一脸激动”地说着,连忙站了起来,“臣适才看见了先皇…”
“先皇?”赵恒一听宁奕说起先皇,连忙理了理衣裳,一脸恭敬之色油然而生,现在还正是服丧的期间,按例当守孝三年,先皇驾崩,按理赵恒也当尊重些个。
看见赵恒这一副样子,宁奕心里隐隐有些冷笑,脸上的表情却是依旧不改,正色道:“臣适才朦胧间仿佛看见先皇,臣本欲就此随先皇而去,去地府继续服侍他老人家,可是先皇不允…要臣回来,服侍圣上,说圣上大才,可担国之重任。”
赵恒听的又惊又奇,古人皆信这些,尤其是皇家,信天拜地,虽然一时摸不准宁奕说的到底是胡话还是什么,赵恒也只得装出一副悲伤的样子,低声道:“先皇驾崩,乃是我大宋的不幸。”
“是啊!”宁奕仿佛有些感慨:“先皇命臣三个月内剿平江南匪患,臣幸不辱使命,已抓住贼首方腊解入汴京,本想亲自向先皇禀述战况,可是不想…不想…”
说到这里,宁奕竟然忽地掩面垂泪了起来。
赵恒恨得牙都痒痒,可是无奈,自己却还得偏偏将这出君臣和睦的戏给演下去,也不由低声叹息。
接下来,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宁奕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了江南的战事,从自己进入江南以来一路的所见所闻,譬如路上看见了哪个村庄被烧的一片赤地,又譬如哪家哪户死了多少人,然后到了襄州以后又如何大破贼军五万,解了襄州匪患的燃眉之急,又如何定下策略大破宣州等等,说的吐沫星子横飞,滔滔不绝,真宛若说书先生一般,有包袱,有情节,有笑料,说到动情处,就连一旁的执勤太监也不禁黯然泪下,可谓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连带着宁奕的肩膀上仿佛也顺带生起了一丝淡淡的光晕——这简直就是活菩萨啊!
赵恒一边听着,一边渐渐地感觉到了不对…不对?本来就不对!自己这番召见宁奕,本意就是给他一个下马威,好给以后留下一个铺垫,怎么…怎么事情的演变变成了这幅结果了?
这边,赵恒被宁奕给侃的头晕目眩,那边,一直侍立在一旁未出一声的耿南仲早已经发现了事情的不对,连忙咳嗽一声,走上前去出言打断了宁奕的话语:“镇国公忠心爱国,皇上已经知道了,只是,本官有一事不明,想要问一问镇国公,还想请皇上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