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了多久以后,林枭这才骑着马姗姗来迟,耶律大石一看是名年轻人,不由的冷冷一哼,道:“一个破烂溜丢的年轻后生,你们大宋还真是人才济济。”
“没错。”宁奕哈哈一笑,指着林枭道:“这是我的护卫,名叫林枭,以前嘛,是一名在林中打猎的猎人,怎么,辽国使者,可有人安敢接招的?”
“某来比试一下!”一个雷霆般的声音豁然响起。
所有人的眼光顿时注意到了耶律大石身后的一名汉子,只见那名汉子长的虎背熊腰,一双铜铃眼格外有神,只需稍稍一看,便能看的出,这人一定是一名骁将。
“这是我辽国的狼骑万夫长羊舌子。”耶律大石微微地报了名号,双手附在身后,显然对羊舍子很有信心的样子。
宁奕点了点头,辽国的万夫长,就相当于宋国的一名卫所将军了,这规格可不算低。
这射柳的规矩,大宋和辽国又有不同,大宋之射柳,乃是将柳枝悬挂空中,以射落柳叶多者为胜。远处的柳枝已经用细绳拴好,随风轻轻摆动,现在既然是在大宋境内比赛,自然是按照大宋的规矩。
附近的士绅百姓听闻有人要和辽人使节比射柳,纷纷相约过来观看,片刻功夫,场地外面便围了上万人。宁奕看向那辽人羊舍子,沉声道:“可以开始了么?”
羊舍子冷冷地一笑,道:“宋人难道就只有一人可以与我们比试了么?宋人人才凋零,还敢在我辽人面前班门弄斧?”
四面围观的人们纷纷哗然起来,宁奕和林枭纷纷对望了几眼,虽然自己护卫之中虽不乏射艺出色的,但真正称得是神射手的也只有林枭一人而已,周围观战的人群中虽然也有禁军的军汉,但一则上不得台面,二则禁军训练荒疏,早就已经不复当年太祖皇帝时候的威风,万一武艺不精,传扬出去,丢人的还是大宋的颜面。
众人计议未定,羊舍子却洋洋得意,高声道:“南朝自称人才济济,觍颜自称中国,难道说,连两个射柳的人也凑不出来么?”
他话音刚落,便听人群中有人高声道:“不过是个契丹的奴才而已,也敢在中国放肆,满嘴胡言乱语!”
羊舍子脸色顿时铁青,强忍着一口气,举目向人群中望去,只见中间有人缓步走出,冷笑着说道:“我叫陈仁和,一介匹夫而已,今日看不惯你目中无人的气焰,便陪你玩玩。”言罢放下弓,撩起长袍的下摆扎在腰间,对宁奕拱手为礼。
“仁和先生?”宁奕顿时惊叫了起来,“是你!”
“拜见宁大人。”陈仁和微笑着向着宁奕行礼,道:“我护送我家小姐上汴京来了,正巧看见宁大人在此,本不欲多做纠缠,只是这辽人的气焰实在太盛,哼!”
宁奕眼光顿时急转,只见不远处的人群里,一名身着着紫砂罗裙的美丽少女正站在人群之中,眼波流转,正巧笑着望着自己,不是陈碧碧又会是谁?如同幽魂一般的那两名神秘的青衣男子也正一左一右的站在陈碧碧的身边,以成以角之式。
“完了,完了。”宁奕心里一凉,陈碧碧来京城了,家里这下子还不要闹翻天了不成?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家里已经有了两个女人了,这要是贸贸然的就往家里领,那还不要了宁奕的亲命了?
只是眼下宁奕还顾不得那么的多,便沉声对耶律大石道:“可以开始了么?”
耶律大石见陈仁和取出一个黝黑的扳指戴在右手拇指上,心知此人必是射术的高手,暗暗怪羊舍子惹出事端来,但此时已经势成骑虎,事关大辽国声威,便稳了稳心神,取了张硬弓,站到白线之上,双方以三十支箭为限,射落柳叶多者为胜。
箭射在微风中轻轻摆动的柳枝,还是第一次,宁奕感觉远处人群中有一道关切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便抬头冲那个方向微笑着点点头。陈碧碧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
只见林枭和陈仁和二人将长袍下摆扎在腰间,又将宽松的衣袖裤腿全部结束扎紧,行动利落了许多,身形也显得猿臂蜂腰,矫捷挺拔。
羊舍子冷哼一声,弯弓搭箭,先声夺人,一箭便射了出去,却只不巧只擦着一片柳叶掠过,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巨大的喝倒彩的声音,他却脸色沉静,丝毫不为所动。接下来林枭、耶律大石的第一箭也射偏了,陈仁和走到立脚射箭处,也不见他如何平心准备,便搭上长箭,缓缓开弓,还未等众人看清楚,便嗖得一箭射出,那箭似乎沾着点儿柳叶的边,堪堪飞了过去,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巨大的叹息声。
第二轮射箭,羊舍子慎重了许多,几次开满了弓,又放下来,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那随风不断摆动的柳枝,人群不满他磨磨蹭蹭的,不断喝他的倒彩,还有人高声冷嘲热讽,此人尽皆不理,脸色反而更见沉静,终于,当柳枝有一阵子不再摆动的时候,举起弓嗖得放出一箭,那箭带着劲风笔直的穿过了细小柳叶,巨大的冲力将叶柄从柔软的柳枝上撕扯下来,啪的一声钉在后面的树干上。
全场都沉默了下来,林枭在巨大的期待中上场,在场的四人当中,只有他用的是三石硬弓,其它三人都是用的两石或两石半之间的弓。林枭平心静气,开满弓,待双臂稳定之后,右手一放,箭矢飞出,却因为忽然一阵轻风吹过,柳叶微微转了个方向,叶面被锐利的锋矢划开,箭矢便啪的一声扎入了后面的树干。按照规矩,这样的一箭是不算射中的。人群再度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叹息声,但也有人高声地在加油。
耶律大石面色严峻,他也像羊舍子一样,好几次举起大弓又放下,最后趁着风势平缓的时候,一箭射中柳叶。而陈仁和上场之后,肃立半晌,待风向合适,便一气呵成的开弓放箭,同样射中了柳叶。顿时,人群中爆发了巨大的欢呼声。
前二十枝箭里,羊舍子射落八片柳叶,陈仁和射落六片,耶律大石射落了九片,而林枭则射落了九片。这时,风忽然停了,柳枝静静的下垂不动,四人射柳的命中率皆有提高,但一直到最后两轮,林枭与陈仁和仍旧落后一箭。
羊舍子再度上场,射落了一片柳叶,林枭一箭出去,却堪堪擦着柳枝的边飞了出去,离柳叶还离得远,人群再次爆发出巨大的叹息声,一干宋国的衙吏们的眼中满是担忧,林枭却面无表情,提着弓箭走下去,接下来,耶律大石和陈仁和都箭无虚发。
最后一箭,羊舍子照例等待了许久,方才一箭射出,稳稳地将一片柳叶钉在了树干上,他脸上带着一丝讥笑经过林枭和宁奕的身旁。
宁奕却恍若不见,脸上的表情只是微微的笑着,丝毫不以为意一般看着林枭,林枭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的表情无比的阳光,提起自己的弓,搭上箭,引而不发。若能射中柳枝最中心的那一段,以三石弓的力道,便能狠狠地将柳枝断为两截,而哪怕一丝一毫的偏差,柔软不堪的柳枝都会侧滑开去,就像刚才那样。
林枭全身都绷紧了,仿佛和弯曲的弓合为一体,而张紧的弓弦则似乎随时要将笔直的箭支弹射出去,终于,在风势稍缓,而呼吸变幻之间,林枭猛地箭出,飞快地向着那细细的柳条儿飞了过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宁奕的心几乎都停止跳动了,那枝箭带着劲风,几乎是毫不客气的一头扎在了柳枝的中部,人群还来不及发出叹息,便见那柳枝被箭矢一扯,居然从中间被截为两段,下面那一段,带着七八片叶子,软软地掉在了地上,而依旧悬挂在空中的,只有光秃秃的一根柳枝而已。
宁奕轻松吐了一口气,而林枭只是依然一副轻松的笑容,面无表情的放下弓矢。霎时间,所有人都忘记了应该如何反应,羊舍子和耶律大石带着不可置信的眼光望着宁奕和林枭二人,辽国的射柳之戏便是射柳枝,但柳枝既柔且韧,根本不是这么容易被射断的,要不然,他们早就这么干了。陈仁和看着林枭和宁奕,脸上露出笑意。
“大宋万岁!”“大宋!”“大宋!”
终于,沉默了片刻的人群忽然爆发出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如雷鸣一般,此刻如同不是清明,而是元宵之夜那般的热闹,许多人都拼命向身旁的人说他刚才是如何预测的,更多的人朝中间挤去,想要看清楚为大宋扬威的勇者。
“辽国使者,我大宋的射术比起你辽人如何?”宁奕微微地笑着,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耶律大石,仿佛就像是一条小狐狸一般的笑着。
“你狠,你狠!我们走!”耶律大石的肺都快要气炸了,被孱弱的宋人击败了,这简直就是往平日里极其自负的耶律大石的脸上重重的打了个耳光,只见他怒不可歇地身形一转,怒气冲冲地便向着四方馆内走了进去。
周围的气氛热热闹闹的,兴奋的百姓们把陈仁和和林枭二人围成了一个圈儿,兴奋地庆贺着这一胜利的时刻,林枭满脸的苦笑,只好硬生生的接受了这一切,而另外的一帮群情汹涌的百姓,则更干脆的把陈仁和抬了起来,往天上扔了上去。
宁奕微笑着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宋国自建朝以来,与对辽的战争中便是败多胜少,究其原因的就是辽国多马,而宋人无马。若是在野战中,宋人的步兵与辽人的骑兵相遇,毫无疑问的是,辽人的骑兵必将打败宋人然后在以高机动的行驶速度离去。宋人所依仗的,也只有高大的城墙和精锐的箭矢,而战场之上,更多的却不是攻坚战,而是野战。
经过了这么多年以来,尽管檀渊之盟以后,宋人与辽人的关系也终于缓和了下来,而长久以来蒙在宋人心里的那层阴影却也怎么也挥之不去,此时此刻,林枭和陈仁和竟然以弓术赢得了辽国使者耶律大石,以及那号称天下最精锐的狼骑的万夫长,又怎么能叫人兴奋,又怎么能不叫人激动?
这简直就是大大的出了一口宋人百姓心中的那一口子恶气啊。
宁奕正微笑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冷不防耳边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传来:“宁大人。”
“嗯,啊…碧碧小姐。”宁奕心神一震,急忙退后三步,向着陈碧碧深深地做了一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