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片长长的亭台水榭,出现在宁奕面前是一处满是爬山虎的长桥,迎来吹来一丝凉风,宁奕不由得精神一振,暗道一声舒服。回头瞧了一眼书房的位置,那扇让宁奕等了几个时辰的小门依然没有打开。
宁奕冷哼一声,一股子撅劲油然而生,你让老子等,老子就等?老子又没做错事,何必在烈日下等你?宁奕鼻子里哼出一声冷气,心里早已和刁氏较上了劲。
宁奕心里有气,浑身热汗湿透,把自己大清早搁到一边到现在,换谁都会一样有气,恨不得抽那刁氏几巴掌。宁奕带着一肚子的怒气早已暗暗决定,老子就在这里呆着,若无人传唤,老子天黑就回家。反正传话的祁捕头又没说,究竟要自己在哪里等。
想到这里,宁奕忽然浑身一轻松,脚下越走越快,待转过那条小桥时,出现在宁奕眼里的,则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男人,浑身肥胖无比,穿着一身看起来旧兮兮的布衣裳,脚下蹋着一双破草鞋,隐隐约约的还能看见许多赘肉,那只肥琐无比的脑袋下长着的一双小眼正专心致至地看着眼前的棋盘,嘴里还咬着一只巨大的肥手,正皱着脑袋思索着什么。
宁奕也没惊动那胖子,悄悄地站在那胖子身后,仔细一瞧,顿时心里一喜,竟然是楚河汉界的象棋。宁奕前世就颇喜欢棋,尤其最爱象棋,有一段时间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研究各种象棋的棋法和战技。在宁奕看来,下棋如同相人,什么样的人就会下出什么样的棋。急躁的人下棋也是大开大合,急功近利。
那胖子咬了一会手,抓耳挠腮,一会捏起棋子在棋盘上走几步,一会又放下棋子抓耳挠腮,急的满脸通红,大汗淋漓。
宁奕一眼便算出了下三步,见那胖子依然纠结着抓耳挠腮满脸大汗,忍不住出声道:“走炮,炮六平九。”
大胖子显然没注意身后有人,宁奕猛的一出声把正在聚精会神思考中的胖子吓了一跳,一回头见一个身着锦袍的少年公子站在自己身后,不由涨红了脸气愤地恼道:“走炮?你会不会下象戏?这一走,这炮那可就得丢。”
象戏,就是今天人们所通常称的象棋,由东汉时的大将军王韩信发明,用于行军推演之法。在由东汉时期时任校书郎的王逸所注的《楚辞》里有着清晰的记载:博,着也,行六棋,故曰六博,时有斗鸡走狗,六博蹋鞠之说。象棋的名称由六博开始,演变为民间一种普通的娱乐项目——象戏,再然后至清末时期,民间又称呼为象棋,一直流传至今。
在布衣胖子的恼怒质问下,宁奕不急不恼,微微一笑,指着棋盘上的楚河位置,不急不缓地道:“若走炮,黑棋必然也走炮,否则他的炮在三步内也得丢。”
那胖子闻言后,盯着棋盘思索了一会,然后抬起头来一脸恼怒地望着眼前这个年轻的陌生人急道:“你会不会下象戏?没看见这是残局吗?丢了至关重要的棋,我还怎么赢的了?”
看来人胖血压也高,这么容易就急成这样,宁奕也不着恼,微微一笑,冲那胖子一拱手,面色可亲地反问道:“试问先生,这弈残局可是叫做‘二士入蜀’?”
那胖子的脸上立即浮起一片疑云,惊疑不定地点头道:“没错。”
宁奕淡淡一笑,一捋长袖,淡然道:“小可不才,可在十四步之内破此棋局。”
宁奕面色淡然,落在胖子眼里就犹如高人一般,呆了一呆,那胖子使劲摇了摇头,忍不住恼道:“小子,我下了整整三十年的棋,遇到这残局也没破掉。我坐在这整整三天了也没想出破解之法,你又凭什么说自己十四步之内就可破局?”
宁奕淡然一笑,往胖子对面的石凳上坐定,一伸手做了一个请字,然后笑笑道:“小可能否在十四步之内破了这‘二士入蜀’,还请先生与小可对弈一局,试一试便知。”
“好!好!”那胖子精神一振,连道了几声好字,一双小眼顿时泛起精光,麻溜地重新摆好棋局,嘿嘿笑道:“我执黑子,你执红子,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破局。”
“请!”宁奕只是淡淡一笑,轻轻地捏起棋子直接推车过野,那胖子眼冒精光,连忙走卒,直接吃了那枚‘车’,然后得意一笑道:“把你的‘车’放到我的‘卒’面前,那不是摆明送给我的么。”
宁奕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又是一次飞车过野,直接吃了那枚‘卒’。胖子看也不看,嘿嘿笑道:“不打紧不打紧,一枚卒换了一枚‘车’,值了。”
接下来二人继续对弈,宁奕走到第五步时,那胖子也不由的开始慢慢思索起来。走到第十步时,那胖子的额头上已经开始微微泛出了冷汗,走到第十二步时,那胖子的脸上已是满脸的急色,抓耳挠腮,如坐针毯,本来还是一片的大好形式,瞬间便被宁奕破了个干干净净,形势急转而下,这回倒是宁奕这个破局者占据了上风了。
宁奕看着胖子急躁的神情,微微一笑,在胖子一脸惊异的注视下,宁奕信手捏起棋子,稳如泰山,炮八进五,将军!
果然十四步破局!宁奕双炮在西,南有一‘车’,正好完全堵死了胖子的行棋路线,‘二士入蜀’之局立时破也!
宁奕长辑起身,在那胖子一脸惊惧的眼光中向那胖子一拜,微笑道:“这位先生,‘二士入蜀’残局已破,小可惭愧了。”
那胖子脸憋的通红,好半天才咬牙道:“你…你…你下了多少年棋?”
宁奕不由一愣,想了一想,不由的想起了从前年轻时在警队里的日子,不由得历历在目,仿佛还是昨天一样。而眼前此情此景,却让宁奕有一种周庄梦蝶之感,宛如黄粱一梦,真假能辩,宁奕也曾想过一觉醒来,又回到了警队里,和战友们一起开心的下棋聊天的日子,只是宁奕每一次从梦中醒来后,所看见的依然还是眼前这般景物。
一念及起,满腹哀思,宁奕不由叹了口气。喟然道:“五年,还是三年来着?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本是一句哀思之语,落到那胖子耳里却犹如晴天霹雳,猛地一站起来怒气勃勃地道:“我下了整整三十年的棋,竟然不如你这只下了三五年棋的后生!再来一盘,我今天一定要和你比个高下,哼!”
胖子憋的满脸通红一屁股坐了下来,哼哧哼哧的就要摆开棋局在杀一场,看胖子那一脸愤慨的样子,宁奕不由的暗暗好笑,那胖子哼哧哼哧的一脸的不服气,心里早已憋了股劲好要宁奕知道,自己三十年的棋艺那可绝不是盖的!
哼,走着瞧,一个三五年棋艺的后生又如何能与我这下了三十年棋的老江湖比!胖子心里一阵暗笑,斜眼望了望宁奕,宁奕正不紧不慢的摆放着棋子,一脸悠然地理着棋子。胖子三下五除二地摆好阵势,等再抬头一瞧时,只见宁奕还是刚才那一副表情,慢吞吞的还没摆好阵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