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丈请留步。”宁奕脑间忽然猛地划过一道闪电,仿佛犹如奔雷一般炸响在了脑中,呆了一呆之后,宁奕急忙出声道。
“嗯?”那白花花的老者不由的停下脚步,微微地望了一眼宁奕,然后皱起眉头,微微地问道:“这位后生,你喊我有什么事情?”
“这个…”宁奕微微地思索了一番,然后猛地冲那老者微微地一抱拳,重重地道:“适才晚生听到老丈无缘无故地叹气,一时好奇…不知老丈为何会无故叹气?”
“你叫什么名字?听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呐。”老丈微微地眯起眼睛,淡淡地问道。
宁奕微微一笑,然后说道:“没错,晚生…姓何,何弈,是庐州人氏。”
情急之中,宁奕连忙娇更了自己的名字,取了云儿的“何”姓,既然是微服私访,总不能让人认出自己,更何况自己的名声在皇城司的推助下,在整个江南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是被人贸然认了出来,总是麻烦事一桩。
宁奕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丈,那老丈不由得点了点头,微微地说道:“是来这里做生意的吧?年轻人,趁早离开吧,江南的生意可不好做啊。”
“敢问老丈,江南的生意不好做?这又是何故?”宁奕微微地皱起了眉头,急忙问道,“晚生在家时,常听说江南的货物质比天下,苏州的苏绣,江宁的雨花茶等颇为有名,更有宋锦,碧螺春等更是名满天下,故而对江南敬仰的很。晚生也是第一次出门,很多东西也还不甚明了,请老丈代为指点一二。”说罢以后,宁奕深深地弯下腰去,向着那位老丈重重地行了个礼。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那老丈倒也直爽,满意地看着宁奕,不由得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淡淡地叹了口气,道:“你这年轻人说的倒也不错,只是世风日下,你适才说的那些…呵呵,恐怕一时半会的也收不到了。”
“此话怎讲?”宁奕微微地一皱眉,然后问道,“有银子,还有收不到货的说法?”
“你看码头。”老丈的手指微微地一点,淡淡地道:“年轻人啊,现在的江南,已不光光是商人无钱可挣,就连这些码头上的工人,也快要没饭吃了。”
宁奕顿时心中惊了一下,顺着老丈的手指的方向微微看去,只见码头上的工人干的火热朝天,一只一只的麻袋正不停的从船上卸下,宁奕看不出端倪,不由得低声道:“还请老丈指点。”
“老朽姓赵,是这扬州码头上帮工的管头。”赵老丈缓缓地叹了口气,说道:“你有所不知,现在码头上看似干的热火朝天的,可是,现在的光景,又哪里及得上往日里的十分之一来?现在很多工人,整日整日的没有活干,帮工本就是日结工钱,这些人一旦断了收入,早就一个个在家呆着等着活干,抑或是找别的出路去了,若还是再干帮工,恐怕迟早有一天也得饿死!”
“什么!!”宁奕大惊失色,不由的脱口惊道。
只听赵老汉皱着眉头满脸苦笑道:“莫说这群帮工了吧,就连江南的商人们,也早都挣不到银子了。自从商业司换了一任市簿以后,更是变本加厉。试问,商号在大,还能有朝廷大么?现在就连漕运也从原先的一船5分银子,涨到了2两银子一船,商号挣不到钱,就连工也开不成了,现在的货物要不早放在货舱里烂的长霉了,要不是就早已低价出手,关门歇业了!”
宁奕呆呆地愣在那里半晌,好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一船5分银子,竟然直接涨到了2两!!
2两银子,那可是已足够一户人家吃喝几个月的用度了!足以算是一笔不菲的开支,然而,宁奕没想到的是,漕运即便涨价涨的在离谱,也绝不会涨到如此高额的地步!
原以为,商业司无论在怎样低价经营,也绝不会在短短时间内将影响扩大到如此深远的地步。然而,眼见如斯,也不得不让宁奕感到阵阵心惊了。
江南之危,现在已迫在眉睫了!
宁奕呆呆地站在原地,不住地思索着,赵老丈看了一眼宁奕,然后缓缓地摇摇头道:“年轻人,你还是离开江南,去别的地方做生意吧,看来,老朽我也得归家养老,享享清福咯。”
赵老汉遥遥头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子,缓缓地离开了码头。殊不知,此时的宁奕,心里早已是一片怒火了!
“无法无天,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宁奕猛地勃然大怒起来,双拳紧紧地被握着咯咯直响,脸上的表情一片青紫,看样子已是到了爆发的边缘了。
“大人请息怒。”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秦桧急忙低声劝道:“市易法已传承两朝,何况,漕运如何定价,也是一应上交到户部,户部审批下文,方才得以实行。商业司这样做并无不对的道理,还请大人息怒。”
“本官代天巡狩,查的是民间疾苦,官员是否有哪些贪赃枉法的行为。关于漕运之事,本官并无权干涉。”宁奕淡淡地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过了好一会,宁奕淡淡地看着正小心侍立在一旁的秦桧,忽然那低低的声音传入了秦桧的耳中,顿时惊得秦桧脸上的神色顿时骇然起来,只听宁奕淡淡地说道:“本官的事情,本官自会处理,无需你多心,知道了么?若是你在敢越俎代庖,本官便立即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你可还知晓了?”
“是!”秦桧整颗心顿时犹如鼓一般打响在了整个胸膛里,忍住那剧烈跳动的心脏,秦桧不由得稍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急忙弯下腰来低声应道。
宁奕低低地瞧了一眼秦桧,只见秦桧又是满脸的冷汗,丕自正忍不住满心的心慌,不住地应道。宁奕在心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对于秦桧,宁奕总是抱不起太多的好感,对于这名中国历史上最大的罪人,历史上南宋的覆灭,所有的罪责也已几乎全部落到了眼前正站在自己身边的秦桧的身上。那可不是,若不是历史上那位岳飞的死去,历史的趋势应当如何发展,也还是一个未知数。
宁奕的视线淡淡地从秦桧的眼前离开,然而就在这时,只听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锣鼓喧天的喧闹声:“商业司张大人到!”
宁奕的目光不由得随着声音放眼望去,只见声音响处,一只八抬大轿缓缓地进去了宁奕的视野里,布帘子一掀开,只见一名身着蓝色官服的胖胖的官员走下来轿子,威武地看了一眼码头,身边的随从立即为他披上了一层厚厚的大袄子,周围的一干人等猛地一听见商业司张大人的名号,脸上的表情具皆纷纷惊异了一下,猛然间惊醒过来,转而立即纷纷围了上来,低眉顺目地冲着这大胖子马屁一阵狂拍,拍的大胖子一阵眉开眼笑,喜笑颜开。
周丁不由的冷哼一声,低声道:“八抬大轿,不过一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神气什么,大人出门也不过才二人抬的轿子。”
周丁的这一番话也的确有着一番道理,按照大宋礼部规定,凡六品致六品以下官员出行,只能乘骑两人抬的轿子,但凡二品及五品的官员,也不过只能乘做四人抬的轿子。只有朝中的一品大员,才有资格乘骑六人抬的轿子,八抬大轿,已是大宋王族老赵家所专有的礼数了。而眼前这名正被码头一干管事拍的眉开眼笑的大胖子,所乘的竟然是八抬大轿,不可谓不是太过猖狂,目中无人!
只是,到了北宋中期之后,礼法渐渐废弛,已渐渐地形同虚设,大胖子出门所乘八抬大轿,倒也不会有人来管,更不会因此而获罪入狱。
“那位便是商业司市簿张恨金。”秦桧忍了忍还满心乱跳着的胸膛,低声向宁奕说道。
“嘿,张恨金?恨金恨金,难不成这大胖子是一位清官?”周丁嘿嘿一笑,口中不住地问道。
“这个,可就说不好了。”秦桧抹了抹冷汗,同样一脸微笑地应声说道。
只见那个大胖子被簇拥着前呼后拥般地走到了一处颇为遮风的地方,一只黄橙橙的香梨木椅立即便端到了大胖子的身后,上面还铺着一层厚厚的皮裘。一干人等伺候着大胖子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大胖子不由地舒服的翘起二郎腿,又一个码头管事的眼明手快,一双拳头不住地轻轻地敲打在大胖子的腿上,舒服的大胖子不由得微微地闭上了眼睛。
眼前的这一切简直就是一副活生生的官场现形记,看的宁奕眉头也是不由的直皱。这一次,秦桧算是学乖了,并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只是静静地侍立在宁奕的身后,什么话也没有说。
只见大胖子浑身披着大裘袄子,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眼睛一斜,那张小眼儿猛地盯住一名管事,淡淡地道:“这几天,运河上的情况怎么样啊?”
“回大人话。”那名码头管事的急忙一脸讨好地笑道,“水上一切安好,只是不知大人能否能多给小的几笔生意,家家都等着吃饭吶。”
那名管事的手下不停,一双拳头垂的大胖子也是无比的舒坦,大胖子不由得懒懒地道:“成,回头去衙门里领票,你们几个都听好了,谁孝敬好了爷们,谁就有饭吃。谁要是敢跟爷做对,哼哼!我小舅子就第一个不会放过你们,都听见了么!”
还没怎地,大胖子就搬出了自己的“小舅子”,几个正一脸低眉顺目的管事的顿时浑身一震,急忙讨好地笑道:“张大人您言重了,在小的眼里,张大人简直就比我婆娘…啊不,是比我爹娘还要亲的人哩。”
这一通马屁顿时拍的大胖子舒舒服服的,浑身通泰,点点头嘿嘿直笑:“还是你们几个精明,前几天想那运河上的那一帮船夫跑来闹事,哼,好大的胆,还不是让我给抓了送到府台衙门里去了?哼,府台衙门他敢不收?我小舅子第一个就不会放他,陈学艺又算老几,他手下的那帮衙门一听见商业司抓来的人,还不是照样老老实实地给收进了大牢里了?”
只是站在远远处,大胖子那喧闹嚣张的话语还是一个字都不落地落进了宁奕的耳朵里,宁奕的嘴唇只是微微地动了动,脸色早已沉静的如同冬日里的冰雪一般,一时之间,倒也并没有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