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含惊恐地转向他,“甘煜……你到底在说什么东西?”
“如果医生看不到他头顶的那团寒冰的话,那他们也根本检查不出来他的病症的,想必就是当感冒加重处理的。”
“呵……”戚含短暂冷笑,“你想说,你比医生还要强吗?”
甘煜一下瞪视着他,“你看不到他头顶的东西吗?”戚含直接摇头,“好吧,那你根本不明白我看到的景象。”
戚含第一次见到他这种目光。
李玲君微张开口,传来几声咳嗽,他那样子,好像连咳嗽的力气都是艰难发出的,他依然闭着眼。
戚含内心一紧,一下想到自己之前如何对待的李玲君的,一股几乎少有的愧疚之感涌了上来。
各种威逼欺负学生的事,他干得多了,自打初中以来。自从第一次体会到可以将内心的空虚透过欺负那些懦弱不敢反抗的学生来发泄时,他就上了瘾。加上他小时候练过一段时期武术,身手很行,周围更是聚集了一些人跟着他一道欺负。他从来没考虑过那些被他欺负的人的心情,不,或说,他是刻意不去考虑。每当他看到与自己身处截然相反位置的甘煜时,他会想到那些被他欺负的学生,他就会站在鄙视甘煜的立场去评判那些人——你们为什么不反抗?不反抗?那你就活该被欺负。
这是极端无耻的自私的借口。
当你成为了施暴的一方,你就没有任何资格可以要求被你施暴的人应有什么态度。他心里是明白的,是明白自己有多无耻的。可是一旦那些的行为开始,他似乎就停不下来了。必须要用适当的借口,去武装自己,使得自己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道上走下去。
“为什么每次你都任由那些人欺负你?”
面对着戚含莫名的话题一转,甘煜略显惊讶,可很快恢复了以往的平淡。“你在对李玲君忏悔吗?可你忏悔的方式不对吧,为何指向我。”
“从初中开始,我慢慢鬼混了,你当时也阻拦过我,呵,可惜你当然阻拦不住,然而后来……在我没再注意你的时候,你就成了别的人欺负的靶子,什么意思?你是故意跟我唱反调吗?知道吗,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渐渐讨厌起你来……”
甘煜将视线转回李玲君,轻轻吸口气,像是受不了戚含那番鬼话,可很快道:“你鬼混,是你自己选择的,可我,并不是自己选择的……”
“所以不是要你反抗吗!”戚含怒视着他。
甘煜的眼神清澈无垠地向着他,“知道为什么有人欺负我吗?”
“啊?为什么?”
“那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鬼混。”
“啊哈?你什么意思!”
“是因为你父亲吧。”他直视着他。
戚含一怔,很快一阵发抖。
“当时我记得你跟你父母一起住到我们家对面的,可后来不知怎么,再也没见过你的父亲了,就是从你初中鬼混那年开始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顿了顿,组织着措辞,“你的行为,就是跟你的父亲有关吧。”
“你住嘴!”
“好吧。”甘煜看向旁边病床上的人投向他们的厌恶视线,他立即躬了个身,“对不起,吵到你们了。”
戚含站在那,出离的愤怒,以及,害怕。他双手握拳,却捏出了冷汗。
又一阵猛烈的狂咳嗽从他们下方传来,李玲君皱着眉头,扭曲着脸孔,难受得睁开了眼睛。一瞬间,他的视线捕捉到站在他病床前的戚含,那一刻他以为在做恶梦,他双目圆瞪,整个身体僵在床上。
“嗨。”甘煜伸手到他眼前一晃,“你醒了,抱歉吵到你了。”
他马上看向甘煜,稍微感到点欣慰,可很快又注意到依然站在那里的戚含,他已经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下意识抓紧被子,嘴里吐着:“救、救命……不要……放、放过我吧!”
戚含感到凌乱了。
“求求你……我真的……真的不会违抗你的,求求你!”李玲君说着,大颗的泪水从他干燥的脸颊滚落。
戚含一动不动,他不知道该做怎样的回应。
甘煜见状,伸手轻拍了拍李玲君的脑门,他一时从惊恐转懵,干盯着他。
“不好意思,你就当眼前见到的这个人是死的吧。”
“啊?你说什么 !”戚含惯性吼出一嗓子,接着很快接到旁边病人传来的唾弃视线。
甘煜没理会他,继续对李玲君,语气毫无波澜,“你暂时当他是死的吧,这样对你是好的,你觉得呢?”
李玲君难以理解他这话什么意思,他只好,也只能试着去按他说的做,在这个惊恐的当时,他唯有抓住眼前这唯一一根疑似救命稻草,也就是甘煜了。“好、好……他死了。”
戚含已经想要揍他了。
这时,病房里的电视机里一则新闻报道声刺激着入耳:“新中街三名遭受不明袭击而昏迷的受害者,于今日早晨在医院醒来,他们所受伤均已恢复良好,然而当面对从他市赶来的亲人的呼唤时,该三人均表现得异常……”
戚含一瞬扭头盯紧电视画面。
三个穿着病服的男人,在重症监护室里——那是自己不久前才刚刚溜进去过的地方,周围好几个人围着他们,抱着他们,在那一顿哭,而他们三人的神情均是僵尸一般的空洞,又或者是像断线的木偶那般,毫无生气——根本就不像人一样。
“是这样的,他们三个……就是这样的。”想起最初在小区铁门前看到的这三副面孔,此时彻底与电视里的三张脸重叠了,戚含抖动着手指,指着电视机。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甘煜转向他,看着他烦躁且疑惑地拿起手机,接起来。
“你好……”
“你好,是戚含先生吧?”
又是那个讨厌的声音!戚含真想摔掉手机,每次都是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听到这个让人冒火的声音。“你想干嘛?”
“抱歉,最近酒吧比较忙,暂时没能联系你。请问你现在有空吗?”
戚含背过身去,无比的不耐烦,“这位先生,我们既非亲也非友,你没有任何的义务需要联系我,你明白吗?”
“好的,这我明白,那我怎么才能成为你的小弟呢?”陈柠青继续着这个问题。
忽然,病床上的李玲君,与陈柠青的金发,不知怎地,同时在他眼前闪过。戚含愣住,他意识到自己又在产生这个荒唐的想法,可是接连来已经发生太多荒唐事了,兴许多这一件也不怎么样了。
“好吧。”他对着手机,“有空吃个饭吧?”
“真……真的?”陈柠青反倒万般不相信了。
“嗯,你不是我女朋友老板吗?咱们要不三个人一起吃?”
“啊,这不大好吧,你和你女朋友的二人世界……”
“有什么关系,你若不同意就算了。”
“好的,那就这样吧,到时我会发地址跟时间给你的,就这么说了。谢谢你,戚含先生。”他挂断了电话。
“看上去你在与一个棘手的人打交道?”甘煜问他。
戚含放下手机,看向他,挑起眉,“你真多事啊。”
“你的眉头皱得很厉害。”
“啊?”
“跟他说话的时候。”
戚含翻了个白眼,“我跟你说话的时候应该也差不多这个样吧。”
“啊,玲君啊,你醒啦!来,渴了没有?”李玲君的妈妈这时从外头,提着一壶水走进。
戚含立即僵直起背来。
她脸上呈现着满满的笑容,向着戚含及甘煜,“真的、真的非常感谢你们来看玲君啊!”
李玲君在床上,却是瑟瑟发抖。
“我、我先去上个厕所啊!”没过多久,或许实在感到不知怎么待下去,戚含编了个理由。
就这么一瞬,甘煜看到戚含头顶那团红气改变了形状,紧接着,这团红气逐渐分离出一小部分,向着李玲君头顶倾斜而去,红色的气体逐渐地与那团寒冰汇集,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在甘煜眼前发生了——红色的气如火焰一般,逐渐消融着那团寒冰,被消融而下的水滴从李玲君的头顶往下,降落到一半,便化成了烟气消失,寒冰整体在一点点缩小!
“那我先出去啦!”戚含对着李玲君妈妈笑嘻嘻着,边往外走。猛然,他的一只手从后被一把抓住,他的身体差点没向后仰去。他回过头来,怒视甘煜的脸。
“你可以救他!”
“啊?什、什么……”戚含看向李玲君妈妈以及李玲君,他们都一脸不解。戚含再转向甘煜,假笑着,“哈,你说什么?”
甘煜死死抓着他,“你信不信我?你信我一次行不行?你、你真的可以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