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一直在想,他之所以编造出他有一个道士师傅的故事,无非是想说他的产品是有历史渊源的,这一点还是可以理解的,就像是那些广告吹嘘的那样,历史越悠久就越有文化底蕴。他知道公司的文化底蕴太薄,要想引起人们的注意,只能附会一些有文化气息的故事在里边。”高低观察着黄子火的神情变化,“其实我想不明白的是,就黄师傅这样的奇才,本也不会玷污了公司的名称,他怎么就连你的名字都不愿意提起了呢?”
“谁愿意与一个服过刑的人有交道?”黄子火愤愤。
“可你的那些罪过,就我所知,恐怕都是莫须有的东西,难道你没有想过要弄清楚是什么原因么?”高低见有点眉目了,赶紧追问道。
“已经过去了,重提有什么好处?”黄子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茶杯,看着杯中沉浮不定的茶叶,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们之间的恩怨别人是无法理解的。”
高低笑了,“其实站在我的角度来说,也确实是无所谓。不过站在消费者的角度来说,你与你师傅的名誉就会因此被毁了。我相信你不是那种可以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片森林的人。”
见黄子火沉吟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的意思,高低只好又往下说:“其实我来找你,也真是替你叫屈。我从一些对水泽皇及他的公司有相当了解的朋友那里听到了一些消息,关于他突然发迹的内幕,除了你给他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外,他还动用了一些非常手段。特别是三四年前在产品的质量检测检验当中使用的那些伎俩……”
黄子火摆摆手,挡了高低的话:“你不要和我说那些东西,我不想听,也不想了解。”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见我?”
“我想看看你究竟是什么人。我没想到你一来就说是非。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不管我和水泽皇有什么恩怨,也不管他的公司以及产品有多少内幕,那些都不是我想关心的问题。我只是想弄清楚多年以前是不是他负的我。还有,我一出来就被人打,是不是真的是他派人想灭我的口。”
“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就我这几天所掌握的情况来看,应该不是他派的人。”
“笑话,你那只是猜测,证据呢?就你所了解的不是他干的就一定不是么?他那人可以编出那么好听的故事,难道就不能编出其他故事么?如果你能拿出确切的证据,证明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有关或者无关,那么,我会把我所知道一切都告诉你。”
“好,咱们一言为定!不过,我想再问一句,你给我提供的东西,一定能说明问题么?”
黄子火笑了,叹了口气,“你是在怀疑你还是在怀疑我?如果你怀疑我,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找我呢?”
高低倒被这句话弄得一时之间找不到应对的了,他突然话锋一转:“你能给我讲讲你都是怎么样拜两位老师学艺的么?”
“我的那点过去好像与你想调查的东西一点边儿都不沾吧?”
“嗯,肯定是不沾的。不过,像你们这种传奇人物的故事,肯定有许多精彩的地方。如果能写成小说或者电视剧,那倒一定很有市场。”
高低这话也是无心之说,他原只想和他套套近乎,希望他能爽快地答应把他所知道的一些事说出来。哪知道他的这个提议一下子引起了很有经济头脑的印天成的注意,他马上接口说道:“高记者,我师弟本身就异于常人,他的故事一般的人是没法比的。如果你真有心将他的故事写成小说,我倒是有个请求。”
“有什么请求,请说,只要我能做得到的,我一定会答应你的。”
“自从他几年前被陷害了后,他就已经倾家荡产了,再加上他进去之后,他老婆又生了一段时间的病,将家里所有能变卖成钱的东西都卖了。虽然亲友也有一些接济,但毕竟是杯水车薪。如果你真想把他的经历写成书,我希望你能付他一笔费用……”
“让我花钱买故事?”高低心说,这人真不愧是在江湖上跑的人,什么东西都能看到商机,自己那么说也无非是想尽快把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哪知会弄出这等枝节来,如果自己不答应他的请求,人家未必会相信,可如果自己要是答应了,他开口要个几万十几万,自己可怎么是好?别说他的故事能不能写成书还不知道,就算写成书了,也就一个凡人的故事,谁会看呢?
“是啊,那也是人家的隐私呢。真要让你写成了书,你就可以大赚一笔呢!”印天成看高低那惊讶的神色,心里有些不爽,你们这些人,就想方设法把别人的隐私变成你们赚钱的工具,一说到给钱就那么没意思。
“可我写的书真要是能出名了,还给你们打了广告呢,以后你再卖药时,名声更响,找你的人就更多了,还愁赚不回来钱么?”
哪知道高低的话音刚说完,黄子火就冷笑了一声:“这辈子跑摊都不会再卖药了!”
“他的行医执照一类的东西在当年全部被没收了,他没有那个资格了!”印天成很惋惜地说,“可惜他的一身本事了,就这样被毁了。”
“哦?”高低很不愿相信居然是这个事实,“假如能够证明你的清白,你就可以恢复一切名誉了。”
“恢复了又有什么用?我已经是四十好几的人了,我只想安安心心地过几年太平的日子。”黄子火表现得实在是太颓废了一些。
“如果那些困扰你的因素一直存在的话,我想你也太平不了。我倒是觉得,如果你能给自己洗清冤屈,说不定还能得到一笔赔偿。你就可以用那些赔偿做你想做的事了呢。”
黄子火摇摇头,坚定地说:“我这一辈子过得之所以不快乐,都是因为想要更多的钱造成的。”
“你就出个三五万买他的人生故事,让他能有一个重新开始的起点不就是了。”印天成倒一点不含糊。
高低笑了笑,过了好一会儿,说出了一个他能接受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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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买你一个故事而已,我顶多给你一万。而且这个故事你得从你拜师学艺开始讲,直到你被抓进去为止。”高低心说,就你的故事,能有多少精彩?水泽皇给钱让我写他的人生,你却让我给钱买你的故事,都是商人,差别竟然这么大。
印天成看了一眼黄子火,显然不甘:“不成,至少也得两万。”
“我的故事也不是那么精彩的,一段人生经历而已,也能卖一万块钱,值了。”黄子火拦住印天成,“高记者,不是我想和你讨价还价,你也知道,我目前处于人生的最低谷,不管干什么都需要钱。并不是我刻意要怎么样,如果你真的能帮上我一点忙,我是真愿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那好,咱也不说那么多客套话了,我这就去打听关于你那天被人打的消息,看能不能打听到究竟谁才是幕后主使。给你我的电话,咱们随时保持联系。”
高低正从包里摸自己的名片,他的电话响了,看一眼是水泽皇打来的,他马上接起:“喂,水总,我这会儿有点事,一会儿我打给你。”
水泽皇在电话那头笑开了,“这两天怎么不见你到公司里来呢?我的经历你都了解完了?还是已经在准备如何动笔了?”
高低眼珠一转说:“我也不能光听你一个人说呢,我还需要从你的亲友那儿了解一些你可能遗忘的细节,我需要那些细节来丰富你的人生故事。人物传记一类的基本都是这样写的。”
“哦,你都找到了我的什么亲友?”水泽皇追问。
“到了你的家乡,见了一些你的亲人了,还准备去拜访一下一些认识你的人,听一些你如何奋斗的故事。”高低觉得这样说,他未必会相信,但他也不得不说。
“你要是能找到一个叫黄子火的朋友,请转告他,我要见他一面。”水泽皇的声音突然有些低沉,这让高低觉得有些吃惊,他肯定是怕黄子火透了他的底。
“黄子火?他是谁呀,难道他对你的事业有很大的影响么?”高低目光一下子落在黄子火脸上。
听到高低的话,黄子火看了一眼印天成,轻轻地叹口气,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他已经明白高低与谁在通话了。
听高低那语气,他究竟是在逢场作戏,还是与水泽皇在演什么双簧?如果高低真是水泽皇派来试探自己的,那自己要如何对付?
水泽皇没有给他往下问的机会:“你看到了他,就转告他一声,说我有很多东西要给他。”
“哦,你能不能说明白一点,有什么东西要给他,我要是能找到他,也好说清楚一点。”水泽皇的话一下子引起了高低的兴趣,他们之间究竟是还有真情,还是他怕黄子火透了他的什么底,想收买他?
“是我多年来一直欠他的情。你也别问那么多,见到了他,让他来见我就是了。”
“你不是有那么多人么?难道那么多人找一个人都找不到,还就只有我才能找到?”
“我也不是找不到他,只是提醒你,你万一在寻找我亲友的过程中碰到了他,就告诉他一声。好了,你就慢慢写,好好写,写得好,我会重谢你的。”
水泽皇没再等高低回话,就挂了电话。
高低看着黄子火,“猜得出水总给我打电话说了什么吗?”
黄子火冷笑,不作答。
印天成从高低的回话里已经猜出了一点门道,接口说道:“他当年辜负了我师弟,现在想补过了?门儿都没有!”
“他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让你去见见他,至于他说的要还你的情,是什么情,他没说。你去么?”
“你去见他时,他连个脸儿都不露,这会儿想着要见你了,还说还什么人情,那些鬼话能信么?你为了他的事被抓进去五年,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要补偿一点什么呢?师弟啊,我看他的话你可千万不要信,别去见他!”
黄子火摇头说:“就算他不让你带话,我还是要去见他的。他不是在躲着我么,怎么又突然会想着要见我了?”
“难道真是你掌握的什么秘密可以要挟他?”高低关心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黄子火皱着眉头想了想,摇头道:“我不认为我掌握有他的什么秘密。他为什么要见我,还是得等我去见了他以后才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不怕他对你不利么?”印天成很是担心。
“他还有什么毒招没有使出来?如果他真是想要我的命,那我就是想躲也躲不过。与其这样胡猜乱想,倒不如直接见了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可是我总觉得他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才想起找你,这背后肯定有什么东西。你还是要小心一点为好。”高低有他担心的理由。
“你们也别想得太多,我也不是那么短命的人。”黄子火想了想,伸左手习惯性地捋了一下头发,可是头发也没多长,他只能象征性地摸摸头,“就我所知道的水泽皇,他发财的心思很重,但也不至于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做得出来。”
“他做不出来,不等于他的手下也做不出来呀?他可以什么也不管,只交给手下去做就是了,到头来他也可以什么都不认。就好像当年的事一样,他消失了,你被抓进去了,他给过你什么解释没有?我敢说当年把你弄得倾家荡产一定是他出的主意!”印天成一说到水泽皇,心里就是一肚子的气。
“师兄,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前,我还是宁愿相信他是清白的。”
高低把师兄俩的所有表情都看在眼里,虽然黄子火年龄比印天成小一些,但从相貌上看,他好像要老好几岁。黄子火的心地是善良的,如果自己晓之以理,拿得出水泽皇他们做的那些产品存在缺陷欺骗消费者的证据的话,黄子火肯定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只是如何寻找那个突破口,高低还得费些智慧。
高低想了想,对他说:“水泽皇希望我给他的公司写一部书,主要是想宣传他的公司如何起源,如何发展,以及今后的发展规划,换句话说,就是要给他的公司树碑立传。可是我总觉得,如果他的那些产品有着真正意义上的价值,宣传宣传也不是不可的,但如果那些东西存在着质量缺陷,我的书不就误导消费者了么?前些年闹得沸沸扬扬的中央电视台的播音员利用职务之便给一些假冒伪劣产品打广告的事,不知道你们还有印象没,咱可不是那种昩着良心做事的人。”
“这些东西不说了。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故事,我的故事里关于水泽皇的事都是真的,至于你相信哪一个,那就是你的事了。不过有一些问题,可能就要等我去见了水泽皇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你。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要看你打听到的消息是否有真正的价值。”黄子火的嘴本来就不是一般的嘴。
高低也就不再说什么,点头答应了。
于是黄子火把自己如何被家里人分出来,一个小小的人儿如何学着养兔子,又如何得到周老先生的器重开始学医讲起,几乎把重要的细节都告诉了高低。
看看时间不早了,黄子火打住了话头:“今天就这样吧,明天或者后天再约。”
高低也没办法,只好起身告辞:“只要你方便,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哦对了,我要特别提醒你一句,你一定要注意提防刘洛帮。我听人说为达目的他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谢谢。”
二人要送高低出去,被他拦住了。
等高低走远了,黄子火师兄弟才从茶馆里出来。
“师兄,当年和刘洛帮打交道时,只知道他心机特别重,奸滑得很,难道这些年……”
印天成摇摇头,“你看人永远都那么善良,我倒是一直怀疑你就是被他害的。就这几年当中,所有的那些没有破案的,总会有人把刘洛帮联系进去。”
黄子火心里一凛,心里马上浮现出刘洛帮那张全是横肉的脸,突然又叠现成刘洛芙楚楚可怜的脸,他们兄妹俩究竟在水泽皇的世界里担任的是什么角色?
“我去给你取点钱,哪儿不用点钱呢。”看到前边有个银行,印天成站住了。
“没事,我还有一点。哪天需要钱了,再向师兄借。”黄子火心里暖暖的,师兄真是体贴人。
“要找人办事,哪儿不需要钱的。”不管黄子火如何推辞,印天成去银行取了一万块钱,交给他以后,二人分手了。
回到旅馆,黄子火折腾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打定了主意,先给水泽皇打个电话。
如何寻找水泽皇的电话号码,黄子火又花了一番心思,当想起高低给过他名片时,他拿出名片又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找高低要号码。
高低接到黄子火的电话,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你这么快就决定去见他,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你放心,我不会说从你那儿找的号码,他自然就不会想到你和我已经认识了。”黄子火很快意识到高低的担心还是有道理的。那要扯个什么样的谎才能让水泽皇不产生怀疑呢?
“我倒是觉得他并不会怀疑你从我这儿找的号码,毕竟他是有身份的人物,想找他的号码还是很容易的。只是你打算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去见他?”
“能不能见到他还在于他心里怎么想。他真要是不敢见我,说明他对我有愧很深。他选在什么地方见我,可能我也没得选择。任其自然吧。”
“我给你号码,你自己权衡吧。希望这两天咱们保持联系。”
有了水泽皇的电话号码,黄子火二话不说就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五声后,有人接起了电话:“喂,你好!”
不是水泽皇,是个女的!很年轻,也不像是刘洛芙的声音。
“你好,我找一下水总。”
“水总正在开会,你是……”
“我是他老朋友,姓黄。他什么时候开完会?我再打给他。”
对方迟疑了一下,黄子火估计对方是水泽皇办公室里的小秘书,这会儿或许正在征求意见。看来水泽皇轻易不会接陌生人的电话的。
“一会儿他开完会了,我告诉他你打过电话。”
对方很快挂了电话。黄子火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仿佛就看到了水泽皇那一脸的惊讶。
想想自己的鲁莽行为,他又有点后悔。水泽皇才对高低说了带话的事,自己就这么快给他打电话,这不是明显地告诉他,高低和自己认识么?